皋陶牵过獬豸来

向来偏私。家教_All27。
你自衡量你天平,翻覆主见,拿放爱欲。我断言三千弱水,无敢一例外,都倾向你。

【L27】此路历程(一发完)

  • 字数3.2w+,篇幅可能稍微有点长;
  • 是我们的小彭格列的成长时间线,不是未来篇的那条,不会再拿老梗出来虐的;
  • 隐All➡27。

 

(1)

 

蓝波快要七岁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纲吉在问Reborn应该拿自己和一平两个怎么办。“毕竟早就到了上学的年纪,总不能不念书的嘛。”当时似乎正在讨论这样的话题。

 

其实是关上了房门悄悄询问的,大概确实有在很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然而被发现了就不会再有安静思考的机会,毕竟破门而入是蓝波从小拿手的本事,无论过了多久也没有改变的道理,于是继续上演这样的桥段就是。捣蛋鬼飞扑到那个已经是高中生的男孩子身上,大声嚷嚷“蓝波大人才不想上学”这样任性的宣言,然后听见对方无可奈何地抱怨道“你很吵诶,蓝波,拜托安静一点”——纲吉在像往常那样嫌麻烦地说着,很不容易地把小孩子从衣服上扒下来,还得注意不要弄疼他才行。

 

其实从不讨厌这样的责备就是了。这是蓝波一个十分悄然的想法——可能“想法”什么的都算不上,倒不如说是一种一如既往、非常习惯的“心情”,在每次听到纲吉冲着自己唠叨的时候定时出现,仅此而已。

 

可能Reborn今天的心情也比较不错,蓝波发现自己闹腾了很久以后居然还没被踹飞出去。如今稍微也长大了一点的幼儿杀手先生只是恬淡地啜饮着咖啡,倒是做出一副似乎并不在意“小孩子到底需不需要上学”这个问题的样子:“唔,就算是废柴,现在也知道上学的好处了吗,看来以往的教学还是有用的,从今以后也要加倍努力地鞭策你才行。”

 

“等等——这是重点?我在跟你说蓝波他们的事情诶,不要又把矛头转移到我身上来啊!”纲吉受不了地抗议道,“说真的,风太很乖也很聪明,想要看什么书也会自己主动去买,在家自学也不要紧……可是蓝波和一平——啊啊,尤其是这个!”说着就把还抱在怀里的小奶牛举起来塞到自家老师的眼皮底下,似乎想要以此强调事态的严重性,“已经这么大了,还成天在家里跑来跑去地扔手榴弹,再这样下去肯定要出事的吧!”

 

罪魁祸首扭过头来:“所以,蓝波大人可以到更大的场地施展身手咯!”

 

“什么——绝对不是,你不要擅自用那么肯定的语气!”

 

“他们两个都算是黑手党家的孩子,本来上不上学也不那么要紧。”Reborn突然说道,放下咖啡杯的动作竟然表现出打算认真解释的意思。

 

“一平从小就跟着风学习传统的文武之道,基础已经打得很好,而且,毕竟还是风的弟子,现在的情况是,尽管沢田家以个人名义接纳孩子的寄住,但彭格列方面是没有义务出钱照管教育的;至于这只啊……”杀手先生瞥了蓝波一眼,故意稍微嫌弃地略过称呼,然后继续对纲吉说道,“在你正式继承之前,波维诺家族仍会尽心尽力地负责他的一切事务,也算不给彭格列添麻烦。以后的话,用新研发的技术给他灌输必要的知识也好,在适当的时机先把他带回意大利请足够好的家教训练也好,总能达到目的——反正他存在的作用也不是做出满分的试卷给你看吧?这种事情就不必放在心上了,总而言之,与其担心他们的学业,还是对你自己的成绩多上点心比较好。”

 

“说了不要又把矛头对准我来着……”争辩过后,蓝波却听到纲吉在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小小的叹息,神情有点落寞地把自己抱下来放回地面上,“而且问题不在这里啊。”

 

蓝波觉得Reborn今天的态度格外和平。可能是战斗状态不好的原因,所以才不敢发火的吧,真是难得,虽然像是在用很严肃的语气,但还那么帮自己说话,勉为其难地收下好意就是——这样的话,阿纲肯定也会听从,那就应该不会坚持把他们送走上学了吧,赖在这里的生活暂且能够继续,是皆大欢喜的结果才对。

 

可那种表情蓝波并不喜欢,阿纲,又为什么要为了Reborn的说辞露出那样不开心的表情呢——就像两年前在未来旅行的时候时不时表现的那样,皱着眉头的脸色,看上去就像生病不舒服的样子,是需要好好休息、直到再次快乐起来的。

 

“只是,连我这样成绩糟糕的人,都觉得普普通通的学校生活还是有非常美好的一面。”可纲吉有点迫切的声音还在继续同老师分辩着,“比如说,可以、可以交到很多很好的朋友不是吗,还有,呃……”

 

“可以穿着内裤跑到喜欢的人面前告白,然后把情敌的头发拔光?”Reborn补充道。

 

“……你好烦啊!难道那个时候不是都怪你吗,不要说啦!”

 

不知道为什么,纲吉的脸在一瞬间涨得通红,抱着脑袋似乎为着什么不得了的黑历史懊恼不已,蓝波却弄不懂原因是什么。“什么什么!废柴阿纲还有什么糗事想要隐瞒,蓝波大人要听要听!”

 

“啊,对了,蠢牛那个时候还没有来。”Reborn眼中精光闪过,似乎在突然之间又找到了什么新的乐趣,即刻便扭头对蓝波说开,“就是说啊,阿纲他当年对京子……”

 

“我好不容易才忘掉那件事——你们两个,不要在这个时候突然结成统一战线!”要不是忌惮着对方列恩在手,纲吉看上去恨不得直接伸手把自家老师的嘴巴捂住,可是这样做显然行不通,于是只能大喊大叫着强行改变话题,“你、你看啊,十年后的蓝波和一平,不是已经见过不止一次了吗,都长成很好看的样子啦,就像京子、狱寺君和山本他们那样,在学校里肯定会是很受欢迎的存在,所以说,就应该让他们去享受青春才对,那样不是很好吗?”

 

“是什么样呢?”蓝波冷不丁地发问道,“我是什么样子?”

 

有点突然的问题使得纲吉愣了一下。“对哦。”然后作恍然大悟状,“蓝波自己还不知道……”

 

“告诉我嘛!告诉我!”

 

他哼哼唧唧着又想往纲吉身上撞,就像一般的小孩子恼羞成怒的时候寻常出现的反应。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蓝波觉得心里闷闷的,为什么还有这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呢。

 

“啊,好了好了,真是的。”纲吉没办法地哄着他说,“会是很英俊的男孩子,蓝波的话,十五岁就长得很高了哦,真不愧是南欧的血统。”于是果然认真描述起来,“然后我们还见过你长到二十五岁的样子,那个时候还会更加成熟潇洒、厉害可靠,所以只管放心。”

 

“只不过看着现在的德行根本无法想象就是了。”Reborn评价道。

 

“是啊,我倒也不希望蓝波变得太厉害,因为会有点辛苦,似乎没有那种必要。”纲吉赶在小朋友被老师的嘲讽点炸之前说道,是笑着说的,随即却露出一种十分想要下定决心的神情,于是接下来就把右手轻轻放到了小孩子的脑袋上。

 

关于这个动作,蓝波是了然于心——这是要他稳稳站好,因为准备告诉他一些很重要的事情的意思,纲吉一直都有这个习惯。很奇怪,即便是在五岁那个最最顽劣的年纪,只要对方这样做了,自己也一定会安静下来听话,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蓝波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以为这也是纲吉厉害的招式之一,尽管连X手套也没有戴来着。

 

“其实先前已经问过一平,知道了她的意思,所以现在轮到要问蓝波——”眼前最最熟悉的少年人在对他郑重地说着话,“只是确认一下,所以说……蓝波其实不是不想上学,是不想要回到意大利去——因为舍不得离开妈妈,对吗?”

 

他懵懵地呆了一下。“当然舍不得妈妈……”然后只是小声地承认了。

 

“果然是吧,因为一平也这样说——‘不是很想就这样回到故乡去,因为这里有舍不得的人’,我想来想去,也只有妈妈一个啦,蓝波应该也一样。”男孩子似乎为着自己正确的推论感到十分自得,“就对了嘛!那么,蓝波和一平就留在并盛念书好不好?这样等到要上国中的年纪,也可以跟大家一样在并中就读。”纲吉似乎愈发高兴起来,像是特别期待看到这样的未来,“跟妈妈稍微商量过了,说是相关费用可以帮忙出,包括大学的学费都可以,就当是跟爸爸借的——唉,反正也算是跟彭格列借的,等到工作以后我再努力赚钱还款就是。”

 

“……你这是跟我先斩后奏呢?”Reborn沉默片刻,再度开口的时候语气有些危险,“其实早就都想好了吧。”

 

纲吉的身体稍微往后缩了缩。“只是觉得,就算是黑手党出身的孩子,也没什么不一样的,明明就跟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喜欢吃零食和闹着玩,那么学当然也要好好上。你一个世界第一杀手,不还一直致力于要我好好复习功课……”他挣扎着论辩道,可能又有被Reborn深不可测的眼神威胁到,于是赶紧把这个话题顺滑过去,“更何况,蓝波,还有一平,他们又不是什么别人——”

 

“——他们是我们家的孩子啊。”

 

“是我们家的孩子”,蓝波记得纲吉当时是这样说的,并且说话的时候投来非常温柔的目光,是自己在最乖的时候才会得到的疼爱的关注。阿纲微笑时的神采跟妈妈很像——蓝波其实早就发现了,但因为对方是男孩子,就不能像跟妈妈撒娇那样随时随地地缠着要他抱自己,否则就会被Reborn踹走、被笨蛋狱寺揍趴,或者被一平笑话不懂事。

 

“所以这就代表你终于答应继承彭格列首领的位置了吗,那倒可喜可贺,既然如此,九代目也可以安心准备退休事宜了,这就去告诉他……”

 

“我没有那么说!只是说以后肯定会认真工作还债的,可没说要去彭格列工作——别随随便便就这样认定,Reborn——快点放下列恩啊,不许打电话给九代目!”

 

师生两个又开始了惯例的闹剧,蓝波却没有再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掺合一脚进去,纲吉的注意力已经从他身上移开了,但反过来说,他却还没有。对方说了,以后自己会长高很多,可是现在还没有,毕竟才过七岁生日没多久,比起五岁的时候好像也没拔高多少,可能只是重了一点,而周围升上高中的家伙们都长得更高了,尤其是眼前的这个啊——他仰着脑袋,盯着死命防范着变色龙枪射击方向的这个人,国中毕业以后就被各种感叹个子窜得好快,几乎不比狱寺和了平矮很多,眉眼慢慢舒展,线条分明起来,嗓音也要变化完全了,妈妈最近总是高兴地说“小纲越来越有男子汉的魅力了,真是好啊”。

 

我以后会长得比你高吗?蓝波在心里问道,但并不说出来。

 

他时常会在心里种下一些小小的念头,可都没有说出来过,所以谁也不知道。倒不如说,大概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那种不会思考的小孩才对。

 

然而他确实是会的。比如他一直都觉得,一平是个漂亮的女孩子,狱寺和碧洋琪都很温柔,小春的想法特别纤细,京子和了平一样勇敢得不得了,而Reborn根本打不赢自己。

 

还有,他确实跟一平一样,在并盛这里有舍不得的人。

 

非常非常舍不得。

 

但不止妈妈一个。

 

(2)

 

蓝波被一平拽去小学的那天,后面跟了一大堆人。以纲吉为首的家族队伍里,除了妈妈和京子、小春两个女孩子,全都是自带黑手党气场的人,把周围的路人吓得退避三舍。连风、入江正一、西蒙家族和迪诺全都来了,最前者与一平语重心长地交代着一些琐事,至于后面几个……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风采迥异的同盟家族首领们又领着各自的部下,搞得学校门口乌泱泱一片,蓝波简直觉得继任彭格列新代首领的人说不定是自己才对,面子过于阔绰,于是忍不住得意地笑出声来,结果又被Reborn狠狠捶了两下脑袋,只能嚎啕着从风太随时预备着的糖果那里寻求安慰。

 

“唉,你真是……”纲吉蹲下来,担忧地检查他头顶的肿包,“这怎么放心得下啊。”

 

蓝波撇撇嘴,嗓子眼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蓄着力又想要往对方身上扑过来,却被狱寺一把拦住。

 

“都要上小学了,不能再这么宠着这小子,十代目。”银发的恶魔冷酷无情地说道,“否则长大了只知道躲在后边,要变得一点用也没有。”

 

“虽然这么说,狱寺君不也一起来送蓝波上学了嘛。”纲吉和事地劝道,“话说连迪诺先生和炎真他们都来了……”

 

“那是看在您和彭格列的面子上,要不是蠢牛是家族的雷守……”对方争辩道,“而且大家都跟风一样,是来送一平的才对,这个白痴顺带的罢了。”

 

“……还是这么不坦率啊。”

 

蓝波还在故意“啊啊”地闹着,其实心里倒不在乎狱寺骂他什么。就跟纲吉评价的那样,或许都只是不坦率的家伙罢了,这些比他年长了差不多十岁的家族成员都是特别好的人,虽然自己也不会坦率地承认就是。

 

只是同时也察觉到,现在的话,尽管几乎每天还是要打打闹闹,就连脾气暴躁的狱寺与他吵架的次数也愈发减少了,仅仅过了两年,大家都在成长着,性格变得更加稳重。库洛姆会自然地开玩笑了,小春的情绪波动不再那么大,京子会平静地询问和担忧有关“黑手党”这三个字的问题,山本和了平有时候也变得严肃了一点,总体来说,大家还是大家,可是长大变得厉害了好像也是没错的现实。

 

自己也必须变得厉害才行,因此不得不来上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么狱寺刚才对阿纲说的——“不能再宠着这小子”,那也是认真的吗?毕竟早上出门的时候一平就已经主动提出不再麻烦妈妈抱着——“因为是小学生了,不想再让妈妈辛苦”——她这么说道,所以蓝波也只能一起照做。用自己的双脚走到学校很累啊,可是,一直以来大家又都是这么做的。

 

一直想着这些事情的话心情会变得有点低落,于是,第一天上学,蓝波就连再见都没跟大家好好说,只是“呜哇”乱叫着,拉过一平往陌生的校园里跑去。

 

那时身后传来许多熟悉的声音,妈妈和女孩子们混同着拉吉浑厚的嗓门在喊“加油”,了平在吼意味不明的“极限”,山本在笑,狱寺还在骂“蠢牛不懂礼貌”。

 

阿纲的声音却没有听到,可能被几个大嗓门盖掉了。

 

那天,蓝波第一次萌生出一种想哭但是不敢的感觉,心头那种酸酸的、微弱的跃动,是连“要忍耐”三个字都不能说出口的难过。

 

(3)

 

习惯以后发现,上学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不过也没有过来人渲染得那么美好就是了。

 

课程没有什么意思,不知道一平为什么听得那么认真,一上课就不理睬人。风太也不在,没人陪自己玩。时常上午第一节课就想把妈妈做的便当拿出来吃,可是那样的话中午就没有东西吃了,只能忍耐。

 

每时每刻都想去找阿纲。

 

好无聊。

 

老师看到不专心的学生会口头批评,但就算动手蓝波也不在怕,反正口袋里装满了威力无敌的武器——上学之前大家带他去理了发,把总是乱蓬蓬的头发好好打理了一下,所以削薄了好多的卷发里再也装不下许多东西,虽然被评价说“总算有个人样了”,但并不见得十分高兴,因为把宝贝全部塞在口袋里过于明显,只要稍微有所动作就会被一平发现,再不停止只会落得一个强力制裁的悲惨下场。

 

原来女孩子长大了会变得这么可怕吗。哆嗦之余,蓝波发现对方长开的双眼里逐渐透露出Reborn一般凌厉恐怖的杀手光辉,可是连抱怨都不能,毕竟自己偶尔被欺负的时候还得靠她解救。

 

“所以一平只要保护我就好了嘛,为什么连我都要揍!”实在气不过的时候也会稍微反抗一下,“只能你来应付对手,我就不能动武,太过分了,我要告诉阿纲!”

 

“就是阿纲先生拜托我照顾你的好不好。”结果却被一本正经地教育了,“你的炮弹攻击黑手党还可以,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的。所以拜托不要惹麻烦啊,毕竟请家长的话,最后倒霉的肯定还是阿纲先生,蓝波应该明白的吧?”

 

他不是不明白,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一平总是比他懂事和厉害那么多呢,明明自己才是最强黑手党家族的守护者,可是似乎所有人都没把他当回事。

 

说到底,可能确实是自己太幼稚了。

 

在初入学的一年里,几乎每天都有不同的人等在门口,一开始是妈妈、风太和碧洋琪,然后是京子、小春和库洛姆,再然后狱寺、山本和了平甚至西蒙家族的几个都会时不时地组合出现。并不说是专门来接他们的,有时候用的是买东西顺道来看一看的借口,女孩子们果然也不再抱他们,但所有人都会调整步伐的速度,像等待着他们一样慢慢地走,顺便问一些学校里的情况,有时候风的包子铺也会在半路上出现。

 

然后他想起来,只要有人来接,他们总会给自己和一平带一点路上充饥的小点心,而他一看到吃的就没别的心思了,所以一般情况下,在好好聊天的只有一平而已。

 

只有一个人从没有来学校接过他,蓝波发现,虽然回家以后还是会跟以前一样陪他玩闹,但并不怎么问起学校里的事情。

 

可是对方拜托一平在学校里好好照顾他这件事,自己怎么也从来不知道呢。

 

(4)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校园干架是在二年级的时候,其实是件很无聊的小事罢了。

 

班级里只有蓝波和一平两个不是日本血统,而前者欧洲人的相貌还要更加惹眼一点,比起五岁时期的小奶牛,如今八岁了的、好好穿上校服并很长开了一点的意大利男孩引起女孩子们好奇的关注,本就是件十分正常的事。从一年级开始,陆陆续续地就有好一些人想要打听蓝波的来历,要是年纪再小一点的时候,他早就牛皮吹上天了,不要说黑手党这样的实话,就连外星王子之类的身份都敢面不改色地交代,只是现在一直都有一平明里暗里地看管,所以没有得到允许一般是不敢瞎说的。

 

学校里过于受欢迎的人物也会招来嫉妒和是非,除非是狱寺和山本那种走了两个极端的性格才没人会招惹吧,可惜蓝波两种都不是。

 

他更小的时候只是性格吵闹,但脾气并不是十分暴躁的类型,而偏于息事宁人的特点更是从来没有变过。现在入学之后,只要稍微有点任性就会被一平一顿批评,慢慢地性情居然变得慵懒起来,凑热闹的爱好趋于平淡,整体倒是倾往温和的方向发展。

 

所以说,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有些不服气他在女孩子当中超高人气的毛头小子才以为他真是非常好欺负的那种人吧。

 

本来没有什么,只是有思绪浪漫的女孩子发挥了一点想象力,说他大概是意大利来的贵族少爷,其实事实倒也没有相差多少,可是还没等他自谦一下,就有某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嘲笑起来:“怎么可能,要真是什么少爷,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说话的同班男生听说是出生在掌握了一家中型公司的家庭,应该也是在家十分受宠的角色,性格难免有点趾高气扬,在学校里的人气也还不错,只是比起蓝波天生的相貌和血统加持,总要逊色一点就是。因为对方惯于炫耀身家的态度,反倒让被迫三缄其口的自己在对比之下得到了莫名的优势,是有点好笑的事情。

 

“啊啊,就算是贵族,现在也早就都没落了才对,所以才想到来别的国家来碰碰运气,靠祖上的资本装装样子吧。不就是外国人而已,有什么了不起呢?”那个家伙继续着刻薄的揣测,似乎觉得蓝波不说话就是默认,愈发得理不饶人起来,甚至走到他的课桌跟前,把手撑在桌面上,一副想要打破刷锅问到底的架势,“波维诺,不要装高冷了嘛,给个答案怎么样,家里是做什么的,哪门子的少爷来着?”

 

蓝波拿眼角余光瞥见一平已经打算站起来了,可是心里突然不想得到青梅竹马的解围。并不是说为了每次被女孩子保护的现实感到丢脸,毕竟一平比他强很多也是事实,只是想到自己彭格列守护者的身份,有时候会觉得有点没用。

 

于是干脆就抬起头来:“本大爷才不是什么少爷,只是哥哥是家族企业的继承人,在日本读完书就要回去,毕业之前留在这里陪他而已。”

 

“哥哥啊,家族企业什么的,假的吧?”对方却仍在说着没道理的话,“说什么家族企业这么好听,一般都没那么光鲜的,肯定是强撑面子而已,而且就算是那样,我说了倚仗祖上的老本,事实果然如此啊,那种继承方式,肯定是自己废物才必须用家里积累的钱,超——没用——”

 

没有耐心到让对手把嘲讽放完,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放学以后一个人坐在教师办公室门外的休息椅里等着。不知道阿纲要被老师扣留多久啊。正没精打采地胡思乱想着,明明又没有用火焰和齿轮的力量,只是一般般地挥了几下拳头而已……是那家伙胡说八道,狱寺和了平知道了肯定也会赞同我的做法,没想到那么弱居然也敢挑衅……只是有点对不起一平来着,没有听她的话,最后还是被请家长了,啊,一会儿要被骂了吧。

 

不由地想到了在未来时唯一的那次挨骂,心里其实有点发慌。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结果最后还是被道的歉。其实一点也不想要惹阿纲生气,害怕他真的讨厌自己,这种心情在那个时候被非常鲜明地发掘了出来——如果是别人的责骂,蓝波觉得自己肯定很不服气,可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他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幸好没有耽误很久。纲吉被老师引了出来,后者当着前者的面又对着蓝波稍微叮嘱了几句,大体不过说“回去之后也要好好听取批评啊,以后不能再跟同学打架了”。听老师的语气,似乎也搞不清楚请家长请来一个跟肇事者面貌完全不像的国产高中生是什么情况,大概觉得外国孩子的家庭背景比较复杂,也不好多问,随便寒暄两句就转身走掉了。

 

“啊啊,闯祸了吧?”纲吉身上还穿着校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还没放学就被拉过来处理家里小孩打架的麻烦,“之前Reborn不让我来接你放学,说什么首领要有首领的高冷风范,结果一到这种事情还不是踢我来背锅……”

 

蓝波吱唔两声:“一平呢?”

 

“我拜托碧洋琪一起来的,早就把她接回家了,不然光劝的话她肯定不肯走啊。”纲吉轻轻地叹了口气,看上去有点懊恼,“一平还觉得你打架是她的错,觉得没有做好我拜托的事,怎么办呢。她太懂事了,我有时候都忘记了她也只是个小孩子,早知道不多话了,居然给她那么大的压力,这都怪我……”

 

纲吉一着急就爱自言自语,蓝波因为难得地产生了很抱歉的情绪,这时候居然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居然连脾气也没有闹。纲吉自顾自地团团转了一会儿,然后才想起来首要任务是什么,于是蹲下身来说要看看蓝波的脚踝。

 

“老师说你打架的时候不小心摔倒扭到了脚,说是到校医室处理过了对吧,还疼不疼?”一边卷起蓝波的裤脚检查被白色绷带包扎过的地方,一边皱着眉头温和地责备道,“真是的,根本就没长大,明明在家的时候就老是摔,知道自己不擅长还敢去打架,回家以后妈妈问起来怎么说呢……”

 

“老师怎么说的?”蓝波有点愣愣地问,不明白为什么还不说到他打架的性质问题。

 

“嗯?”纲吉一时还专注于他的伤势,“老师没说什么啊,男孩子打打架不是很正常,而且班里有很多人见证原因的,不算蓝波的错。对方也还是讲道理的孩子吧,没有跟家长告状的打算,也可能没想到你会出手,有点吓到了。打过一次就可以了,以后不要再这样,如果是不好相处的人,不要理他就是,硬碰硬的话自己也会受伤,还会让妈妈担心——听到没有?”

 

“才不会让妈妈担心,蓝波大人最懂事了!”

 

纲吉看到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常态,很敷衍地“是是”两声,然后背过身去示意道:“上来吧。”

 

要是以前,他肯定不用多说早就跳到对方背上去了,可是现在的话,似乎不能再这样做。

 

“怎么了吗?”纲吉发现身后许久没有动静,实在有点奇怪。

 

“不要人背!是大人了,不能再麻烦别人!”

 

“你受伤了啊,自己怎么走路,能不能有一次好好听话啊,蓝波!”纲吉头疼地叫道,扭过头来却看到小孩子倔强咬牙的表情,停顿了几秒钟,突然间反应过来,“你……该不会把先前狱寺君的话当真了吧?”

 

没有得到回答,可是超直感告诉自己应该猜得没错,小孩子本来就容易相信别人的话,更何况,他们家的几个都承担着过分辛苦的责任。

 

纲吉顿了一下,但身体的动作没有改变,似乎坚持要等到蓝波爬上背来。“狱寺君不是那个意思哦。”然后他继续说道,“本来听到你打架的消息,他和大哥都有点着急,要不是山本帮忙劝阻,恐怕都要直接冲过来帮你出气——真是幸好没有,不然那孩子就惨了……”这样说着还不忘吐槽一句,“所以你看,他们也不想让蓝波面对危险,说不定比妈妈还要担心你,之前那只是吓唬你的话,狱寺君不是一直这样的风格吗,怎么突然就信了——哈哈,要是他知道你这么听他的话,肯定要得意了,所以不要给他这个机会啊。”

 

“而我呢,”纲吉开完玩笑,语气变得更加温柔了一点,“我的想法是,每个人都有说‘走不动路’的资格。即使上了小学蓝波也可以要妈妈抱,如果像这样受伤了,我也一直都会背你——这一点无论多少岁都不应该变,而且都没有关系。”

 

 

放学时刻的校园里浮动着斑斓的金红色,那是夕阳在天空洇开的痕迹,像一种久违的魔法,光晕催动着人心里最最温暖的东西。风非常温和,空气里流淌着很淡的花香味,当蓝波趴在纲吉背上、把脑袋靠在那不宽的肩头的时候,舒服得差点睡着——如果不是对方怕他着凉,不肯让他瞌睡却偏要跟他聊天的话。

 

“诶,话说蓝波居然有个哥哥吗?”

 

“……?”

 

“不是你自己跟同学说的吗,你哥哥是家族企业的继承人——难道是波维诺家族的下任首领候补?可Reborn怎么也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个事情啊。”

 

蓝波忍不住踢了他一下。

 

“你脚都受伤了就不要乱动了好不好!万一我把你摔下来怎么办!”

 

“笨蛋阿纲!”他又变得不听话起来,为了方便吵架,双手撑起身体想要把自己整个人都挂到对方肩膀上去,“为什么不问蓝波大人学校里的情况!”

 

“哈?!”

 

“听部下的工作汇报不是Boss的职责吗?为什么从来不问呢!”

 

“不要那么大声,我耳朵好痛……上学又不是工作内容,我也不是Boss,你在说什么啊!”纲吉抱怨道,“不问你就是因为知道你不会好好回答,从小就是这样,只对吃和玩感兴趣,认真问你也只会乱说吧……而且在学校里学习就够辛苦了,不想让蓝波也变得有什么压力,现在长大还太早了,完全没有必要。”他顿了顿,“不过,不问不代表我不知道哦。”

 

“因为一直都有问一平,她说你在学校里很受欢迎,而且最近上课专心起来了,所以成绩也进步得很快……蓝波的话肯定没问题的,再长大一点应该会是和狱寺君一样的类型,学习优秀人又帅气,真好啊,这样妈妈也会非常骄傲的。”

 

“那你会吗?”

 

“嗯?”纲吉偏过一点头,好像很诧异背上的小孩子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我一直都有啊,因为一直都晓得蓝波在保护别人的时候有多么勇敢,这是连妈妈都不知道的。”

 

蓝波慢慢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重新老实地趴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下次有问题要直接问蓝波大人。”小男孩搂住背着他的少年人的脖颈,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5)

 

得知纲吉他们准备前往意大利的计划,是在结束三年级课程的那个春假。

 

在蓝波看来,可能这件事中唯一令人安慰的地方只在于总算不是他自己无意间发现了什么秘密,在他还有两个月不到就要年满十岁的春天,这一年十八岁的沢田纲吉主动跑来敲他的房门,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单独跟他讲。

 

但是听完以后却很不明白。

 

什么叫“我们打算先去意大利,蓝波你要留在日本好好念书享受生活啊”?

 

难道我不也是你的守护者吗,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一平、京子和小春也不会离开日本的!”大概因为太过震惊,自己好像把心里话嚷嚷出来了,于是对方赶紧解释道,“当然还有云雀学长,那个人才不会轻易放手并盛,连Reborn都动摇不了这一点……啊,虽然他现在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但是——”

 

当时的状态下,蓝波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处理好这种从没遇到过的情况。异常难过的情绪充满着内心,他发现自己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肆无忌惮地放声哭过,因为变得懂事了,不想让重要的人烦恼,所以真的在学着忍耐,可是现在,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着转,而且不太能憋得回去。

 

纲吉肯定也发现了,因为一直在盯着看他的反应,可能预料到了会变成这样,倒是没有非常慌乱,只是皱起眉头叹了口气,看上去也有点为难。男孩子马上就要成年了,比起国中时期已经显得成熟不少,可大致看着还是通身纤瘦稚嫩的少年气,头发乱蓬蓬的,两侧脸颊上柔软的婴儿肥也没有完全退掉,一副亲切得不得了的邻家哥哥的模样,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抛下家里的小孩子自己走掉呢。

 

“听好哦,蓝波。”纲吉这么说着,然后双手撑到小孩子的腋下,把对方抱到自己的膝盖上坐好,“听我说。”

 

“就因为蓝波也是我非常非常重要的同伴,是已经长大了的男子汉,所以我一定要平等地跟你商量,现在跟你说的都是真实的心里话,希望蓝波能听一听。

 

“现在大家都到了要上大学的年纪,中学的时候还能一直呆在一起,但如果在国内上大学的话,难免要分开到不同的地方。Reborn的意思是,与其为了求学冲散掉家族的凝聚力,还不如一起到西西里求学,说什么‘至少彭格列的直接管辖范围内能以内幕保证一切运转顺利’——啊,这个你听听就好,他瞎说的……反正,除了狱寺君——当然还有蓝波你,我们其他人总是要学意大利语的,出去留学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碧洋琪放心不下狱寺君,肯定要一起回去,风太跟碧洋琪关系很好,而且,本来他住到我们家来也是为了寻求彭格列的庇护吧,Reborn说还是跟着过去比较好。至于炎真他们是同盟,当然也会一起。

 

“其实呢,Reborn是想让我带着蓝波一起走的,说是理所当然的事。”纲吉稍微顿了一下,“但是我拒绝了。”

 

因为被抱着,刚才一直有在乖乖地听,这时却猛地仰起头来:“为什么啊?!”

 

纲吉低下脑袋回望着小朋友不甘心的目光。“这是我的决定,就算蓝波可能会生气,还是不会改变想法。”他轻柔而坚决地说,“你和一平都不能去——起码现在还不能。”

 

“大家也都是在并盛好好过完了这么多年的校园生活才离开的,但是蓝波还没有过完,所以绝对不能因为我们的关系就强行剥夺你享受生活的权利。蓝波应该留下来,去体验那种每个人都体验过的无聊日子——这里没有黑手党哦,所以要尽情为分数烦恼,还要去交新朋友,跟他们一起欢笑,看到喜欢的女孩子也要大胆告白,不要像以前的我一样没用——啊,忘了蓝波才不会跟我一样,肯定是女孩子跟你来告白啦……总之,开开心心才是最重要的,这是我的想法。

 

“而且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是只有蓝波能完成的……所以必须请求你。”纲吉一副浮现心事的样子,“就是,大家都走了的话,家里剩下的男孩子只有蓝波了,妈妈、一平、京子和小春,大家都是女孩子,我其实有点不放心,所以希望蓝波能留下来保护好她们。”

 

“那个,其实我要到了云雀学长的电话号码,蓝波要记好这个,万一发生什么不能应付的事,就打电话过去。那个人很厉害的,对小孩子也很温柔,所以我们不在的时候蓝波可以把他当作一个依靠的对象——呃,就是最好不要闹他,还有如果实在要见他的话,尽量不要带着一平——我是说,不要带任何人……

 

“其实过完假期京子和小春也要到别的城市去上大学,大多数时间是不在这里的,所以妈妈可能会寂寞,希望平时蓝波能多陪陪她,还有一平……”说到这里,纲吉突然叹了口气。

 

“一平怎么了?”蓝波忍不住问。

 

“以前跟你说,蓝波可能会听不懂,不过现在看起来,蓝波可能比我想象得还要懂事,所以应该告诉你。”对方显得有些迟疑,但还是说了下去,“我其实觉得,一平可能不是太有安全感的孩子,虽然非常懂事又坚强,但就像以前Reborn说的,道理上讲一平不是彭格列家族的孩子,而且她应该一直都明白这一点,所以特别不会麻烦人。虽然现在还没什么,但是我担心,再过几年她可能就要拒绝费用上的帮助了,如果变成那样的话,我也没办法坚持,不然她可能会更加过意不去,选择离开也说不定。所以等我们走后,这一次是希望蓝波能好好照顾一平,不要让她太辛苦,毕竟大家都是从小就生活在一起,就算不是彭格列的人,无论怎样,她也还是我们家的孩子啊。”

 

最后又是那句很熟悉的话,是会让人感到温暖的说法,蓝波让自己任性地靠在同样温暖的怀抱里,仍然仰着脑袋问道:“这是Boss的命令吗?”

 

“不是啊,不要说Boss,你怎么老是这么问,更小的时候明明那么嚣张的……”听上去是特别无奈的语气,然后费劲地思考了一下,“这样,如果真要说的话,算是家人的拜托……也很重要啊,我觉得比什么Boss的命令重要得多——这样理解可以?”

 

可以的,听起来再好也没有了。可是嘴上并不承认:“可是,都要去意大利了,不就是要继承彭格列了吗?”

 

纲吉打了个哆嗦,似乎很不想承认这样的现实,不过还是镇静了下来。“是啊,是这样没错。”他轻轻地赞同道,“因为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要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改变。”

 

“蓝波相信吗,我能改变黑手党的格局?”男孩子继续说道,似乎有点像在自言自语,“听上去好可怕,但如果心里想着是为了大家努力的话……几年前Reborn为我要来的那个‘新.彭格列一世’的令状,其实感觉像是个不错的征兆来着——反正我是不会轻易认输的,如果初代首领建立组织的初衷是保护别人,那我为什么不能把他的心意重新带回来呢,恶意是可以改变的,以前的敌人不都变成同伴了吗……无论如何,既然我有这个机会,总要试一试,虽然跟Reborn说的时候又被打击了一顿,还好狱寺君总是支持我的,连骸知道了我的想法好像都有点高兴,就是在梦里赖得时间太久吵得我觉也没睡好,真是,不能选在平时直接见面吗……算啦,说太多蓝波也听不明白,再说现在不该拿这些吵你——”

 

“能的嘛!”

 

“……?”

 

“废柴阿纲肯定能改变的!到时候蓝波大人要当骑士团团长!”

 

“说要当骑士团团长……那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你根本就没搞懂吧!而且一边叫我‘废柴’还说我能改变,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我也会努力的!”蓝波不理他,却坚定不移地大叫道,“要留在这里,保护好女孩子们,交给我吧!”

 

纲吉愣了一下,片刻之后,不由舒缓地笑起来:“真的吗,那就拜托了。”

 

“放心哦,我们只是去求学,继承的话再怎么样也要等到大学毕业,不会不等你就自说自话的,其实就算是继承式,还是希望回到并盛来举行,我会跟九代目争取。”他继续说着安慰的话,虽然眉头没有完全展开,但神情变得特别柔和,“虽然有点遗憾要错过蓝波的几年成长,但是真的太好了,幸好有你在这里。”

 

那一刻,阿纲笑起来的面容给人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可是,非常美。蓝波在那时产生了这样一个新的概念,但直到长大以后才懂得怎样进一步地描述——那是跟性别和年龄都无关的特质,只有这个人有,就好像由内而外焕发出的一种纯粹而奇异的微光,并非视觉上的产物,而是须要以第六感领悟的明亮,已然超越了生理学的范畴。

 

而那种微笑却是有点疏离的,后面仿佛隐藏着过于宏大的含义,会让稍微有所领悟的小孩子感觉到茫然无措。纲吉的觉悟太深重了,像是做好了付出所有的准备,即使作为这样一副可亲的少年的面貌,那一瞬间也显露出无法形容的遥远,因为无形之中展现了过于朦胧玄妙的神性,容易让接受感触的人心体会见莫名的失落。

 

说起来有点俗气,但确实如此——就好像是……在凡尘间看到了天使。

 

可你不能让天使等你,除非自己也努力学会飞翔。

 

(6)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须要以温暖作陪才能真正成长的类型,如果拿彭格列里的人举例,普遍观点是除了云雀恭弥以外的所有人其实都是这样,不过目前蓝波正在考虑,是不是把自己也划分出列比较好。

 

只是,如果说那位云雀先生是天生享受孤独的种属,蓝波.波维诺的问题却在于从小被不自知地呵护在宠爱的甜蜜罐里,于是导致骨头发软、难堪大任,如今不得不爬出来好好经历一下寂寞赋予的考验。

 

大家自从前往意大利之后就没有回来过,连长假和新年也是,电话也不时常有,只能说比“偶尔”的频率要稍微高一点,就是在这些不多的次数里,大抵也是让风太和碧洋琪作为代表打来,更想听到的声音却几乎没有出现过。

 

现在长大了一些,蓝波也不是不能理解缘由,说到底也是黑手党家的小孩,就算没有人出面明说,心里隐隐约约还是有数——即便现在还没正式继承,那些家伙,人都已经身在意大利,或多或少也算把半只脚踏进了里世界的泥泞中吧,跟清净的并盛之间,应当相隔一层无形的屏障了,就算为了妈妈和女孩子们的安全着想也不会随意联系,毕竟是那些人啊,是蓝波眼里从少年时代起就下定如此觉悟的英雄。

 

妈妈是从来不问的,不管丈夫和儿子在不在家,依旧选择乐观而平静地生活。蓝波本来还想好,如果妈妈埋怨那些男孩子上个学而已为什么一直不回来,他就说阿纲他们申请到了一个去宇宙里摘星星的课题,因为想要带回来送给妈妈,只是稍微有点费工夫,期间不能打断努力——妈妈喜欢这些浪漫的说法,他知道。

 

不过由于妈妈比他还要懂事,这个解释一直没有用上就是。他想,可能这一点自己永远也比不过妈妈,沢田家的太太是世界上最善解人意的女孩子,而且从来没有露出过寂寞的表情,不像自己,小学上了好几年,晚上梦到不开心的事情还会把自己哭醒——因为现在长大了,早就跟一平分开两个房间睡觉,噩梦过后身边没有人安慰,能忍则忍,实在不行还是只能下床去找妈妈。

 

因为纲吉以前告诉过他的,即使长大了也可以要妈妈抱。即使晚上夜深人静、大家都在休息的时候,妈妈被吵醒也不会嫌麻烦,仍然帮他抹去眼角的泪痕,披上衣服把他抱回房间,然后唱着摇篮曲、温柔地拍背哄他入睡,白天的时候又会跟一平笑着说他的黏人。

 

“没关系哦,小纲小时候也是这样,男孩子胆小一点也没关系。”还这么安慰他,“因为蓝波君和小纲是一样的类型,长大以后就会变成很坚强很有担当的男子汉,妈妈看得出来。”

 

说起来,阿纲以前好像也讲过类似的话。

 

至于家务事一直都是一平跟妈妈在做,这方面蓝波帮不上什么忙——实际上是,在某一瞬间突然意识到,他好像哪个方面都帮不上什么忙。无论学校还是家里,从来都是一平在理所当然地带他,上课笔记也好、考试复习也好、体育锻炼也好、家务劳动也好,这个女孩子样样拿手,蓝波感觉自己的身份简直要从青梅竹马沦为她的半个儿子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一次纲吉明明是拜托自己照顾对方才对,为什么完全没有进展呢。

 

时光的茧是很神奇的,在薰风和细雨织成的丝线网里呼吸着,几年而已,他们两个身上成长的痕迹就跟从毛毛虫到蝴蝶的变化那样鲜明。蓝波自己的血统使五官和身高的优势较早地显露出来,而小五到小六的那段时间里,一平简直是在一瞬间绽开了少女式的美丽,对此蓝波居然产生了一点老父亲式的欣慰,因为他一直觉得一起长大的朋友是很优秀的女性,只是以前好像从来没有人注意到。

 

可是他弄不懂,就像纲吉预言的那样,在学校里自己的人气变得越来越高,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很容易地被他吸引,但一平身边除了自己却始终没有什么朋友。

 

蓝波想过很多可能,校园孤立是最糟糕的一种,可是怎么都跟对方的气质沾不上边吧。后来也不止一次地看到过有男生给她递上情书,或者有女生邀请她一起出去玩,可都只遭到了委婉地拒绝。

 

“是因为还喜欢着云雀先生吗?”终于有一次,一起在天台吃午饭的时候忍不住直接问了,“所以才不跟人交往?”

 

那位云雀先生,是很了不得的角色。就像阿纲离开之前告诉过他的,有事就找云雀,不要害怕,现在想想,可能是觉得自己比较敢麻烦人吧,换做一平就绝对不好意思那样做。在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比较容易得到云雀的帮助,就此熟悉起来的话,以后也好联络,毕竟那样厉害又高冷的人跟自己一样,同为彭格列十代家族的守护者——虽然这个事实听起来怎么怎么不真。

 

不过,在自己还想不到那么多的时候,蓝波还真碰到过云雀一次,原因是遭遇到了家里进贼的状况。幸好那个工作日的中午妈妈出门买东西了,而他只是趁着午休时间回家拿忘带的作业本,结果上楼就看见两个面容狰狞、手持刀具的男人四肢扭曲地昏倒在地,年轻的彭格列云守则站在阳台上打电话,扭头看到他,只是淡淡地说道:“马上会有人来处理的。”

 

一个不住在这里的,居然比住在这里的守护者赶到及时,不知道怎么那么神通。

 

云雀恭弥走过来,递给他一张名片,上面印着“风纪财团”的字样,最底下还有一行电话。“以后遇到什么,可以拨打。”

 

但好像不是自己已经有的那个号码。

 

“是你的号码吗?”蓝波问道。

 

“公司的,我的号码不给别人。”

 

蓝波想了一下,拿出手机拨通了纲吉让存的那串数字。

 

然后眼前这个人的手机就响了。

 

……铃声好像还是首校歌?

 

呃,看上去也不像是那么老土的人啊。

 

……

 

其实当时蓝波只是想确认一下纲吉给的号码到底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会引发那么尴尬的情况,不过也能理解云雀离开的时候那么生气的原因就是。

 

可自己没坦白是谁给了他这个号码,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也没想到要问,所以应该不会猜到私人号码是被谁偷的吧,阿纲应该还是安全的。

 

唉,笨蛋阿纲,还逞能说什么是自己要到的电话,人家都说私人号码不给人了。

 

至于一平从小就喜欢云雀这件事,蓝波其实一直也都知道,但是小时候不太弄得懂其中深层的意思,因为她的筒子计时炸弹问题,他还一度以为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就是向对方爆发可怕的技能。

 

而且自认为可以用于佐证的事例还蛮多——Reborn动不动就对着自家学生一顿爆揍;炎真刚来并盛没多久的时候差点跟纲吉拼个你死我活;后来还听说狱寺第一次见到纲吉就踹了他的课桌;甚至连山本那样好脾气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好像都在纲吉面前闹过跳楼。

 

好极端啊,黑手党的大家都。

 

而尽管现在早就发现是误解了一些事,但蓝波还是坚信自己的理解能力没有问题。

 

所以说,对一平目前产生的问题的理解应该也没错吧。可是就算有喜欢的人,也不至于连朋友都不交,难道连那位的个性都要模仿吗。

 

然而得到的答案却又一次读作“并不是”,一平好像有点无语于他的幼稚想法,不过也只是宽容地叹了口气,没有发火。

 

“不是哦,虽然对云雀先生还是很仰慕,但不是小时候那种天真的心情啦。”女孩子坦然地摇摇头,“而且暂时还没有喜欢的人,倒不如说,现在连那种心思都没有呢,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

 

“诶,是什么?”

 

一平放下筷子,沉默了一小会儿,好像是在整理比较妥当的说法。“等到小学毕业的时候,想跟阿纲先生写封感谢信来着。”然后她说道,“并且有些事最好现在就说,比如不想麻烦他帮忙支付上大学的费用,因为那些钱也不会是能轻易挣得的吧,如果一直理所当然地花着,以后他工作起来会更加辛苦——”她稍微顿住,抬头看了看蓝波的表情,“不过蓝波不需要有压力,因为是彭格列的守护者,长大以后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为阿纲先生分担,我只是没有这个途径,所以决定换一种出力的方式,大学学费就让我自己来挣吧。”

 

其实有很多劝慰的话可以说,但蓝波听着她这些无比真心的话,最后只是慢慢地问道:“那么,一平想要怎么做呢?”

 

“嗯,已经开始物色合适的打工场所了,觉得可以去拉面店这样的地方送外卖,因为我体力好,不怕跑来跑去。”对方回答道,不过还是有点犹豫的样子,“但是还没跟妈妈说,因为如果要送外卖的话,可能要送到很晚,为了方便,到那个时候大概会一直住在店里。不过,离毕业还有差不多一年,所以不想马上说,也还没想好怎么说,现在先通知蓝波一声了,可是……”

 

“交给我吧。”蓝波听见自己温和地打断她说。

 

“诶?”

 

“不用急哦,既然还有时间。而且不要怕妈妈不允许,她最好了,但如果她实在舍不得你,到那个时候就由我来告诉她一平有多厉害……至于你在外面努力的时候,就由我来照顾妈妈,这一点也完全不用担心。”

 

女孩子惊讶又感动地看着他。“蓝波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呢?”

 

“嗯?早就长大了啊,明明是你视力不好的原因才没有发现。”他故作悠闲地摇了摇头,“照顾妈妈的承诺几年前就跟人做出了哟,只是一平在的时候,本大爷发挥不出作用而已。”

 

“……听起来倒像是打算孤立我的样子。”

 

“那么,一平是因为想要独立才孤立自己的吗,因为被眷顾的话就会感到过意不去?”

 

女孩子好像没想到会被这样一针见血地质问,不禁流露出一点点窘迫来。

 

“阿纲也不会希望你这样吧,如果知道的话,肯定会自责。”他还在继续说着,“可是难得抓到一平不懂事的把柄诶,按理说应该要告状来着——呀咧呀咧,我想想,首先要告诉妈妈,这样妈妈就会担心,就不会让你出去打工了哟,然后就没有钱挣了哟,阿纲就会更加辛苦了哟,然后发现是一平的错,就会飞回来揍你——啊好痛!”

 

……

 

啊,结果到最后还是难逃被揍的命运。

 

不过,揍人的家伙好像这个周末第一次答应跟其他女生出去玩了。

 

既然得到了这样的结果,好好照顾家人的承诺,勉强也算有所兑现吧。

 

(7)

 

京子和小春为了参加他们两个的毕业式,是特地从大学里赶回来的,明明学校里好像还有各自的课题要做,不是很悠闲的样子,但说什么都坚持着不能缺席的决心。

 

两个人考取的学校不一样,这三年虽然各自回过家里,但在此之前都没有找到一起回来的机会。听起来平时是靠手机通讯交流,偶尔会到彼此的城市去,情谊没有淡化,只是不像中学时代那样,可以时常跟家族里的大家聚在一起,于是现在,小春看到他们第一眼的时候好像又要哭了。

 

“因为是很重要的事情,阿纲先生他们都不能看到蓝波桑和一平毕业,最起码京子和我都要回来啊。”

 

“都长大了好多,马上就是中学生了,真期待呢,穿上新校服的样子。”

 

都已经是非常优雅美丽的成年女性了,少年时代纯真的性格却好像一点没有改变,真是非常怀念的感觉。蓝波几乎十分熟稔地走过来帮小春擦掉眼泪,然后用了很温柔的敬称和拥抱慰问着很久不见的姐姐一般的女孩子们。

 

“诶,怎么称呼起‘小春小姐’了呢?”

 

“应该说是以前太小了不懂事才对……”

 

“蓝波君变得好绅士。”京子笑着说,“是成熟的孩子了,这么会安慰人。”

 

“明明是在学校里让女生们伤心太多次,不得不学会补救才练出来的吧?”

 

蓝波无奈地看着旁边一起长大却毫不留情的评论家,可怜于现在的自己太过好脾气,连小时候斗嘴的气势都没有了。“一平真是的……”

 

“是这样吗,蓝波君在家里都没说起过这些啊。”结果发现妈妈还给他带了一口袋的糖果,因为觉得不好意思都不敢吃,倒是几个女孩子凑过去拿了不少,“不过想想也是,这么好看的男孩子呢——所以蓝波君现在交往着女朋友吗?”

 

“没有啦,妈妈!”有点脸红,于是赶紧否认道,“都是别人告的白,我一个没有接受。”

 

“为什么呢,是有喜欢的人了吗——”表情可爱的太太捂住嘴巴,“是一平吗?”

 

“才不是哦妈妈,刚才还威胁要给我第五颗扣子来着。”

 

“……我哪里敢啊!”

 

结果除了缤纷飘扬的樱花和随随便便的插科打诨,国小的毕业日似乎就是这样非常平静的一天,仅此而已了。虽然之后还有看起来十分漫长的中学生活要继续,可是好歹已经比较认真地度过了一个校园背景的六年。说是要达到“享受生活”的目的,勉勉强强也算成功吧——没有告白但被告白了不少;不见得有为分数烦恼,因为专注一点的话倒也不用十分慌张成绩;除了青梅竹马以外还交到了几个蛮合得来的普通人朋友,碰到有趣的事情笑得确实也很开心。

 

可能因为是意大利人,最近尝试了几次,居然发现下厨的天赋意外地不错,然后慢慢也开始跟一平轮流着陪妈妈去超市买菜;想要打工挣钱的女孩子跟妈妈达成协议了,认真答应了不会勉强自己,而且保证轮到休息的日子都会回家;也有心地问了京子和小春近况如何,都说是选了十分感兴趣的专业,正为了目标充满觉悟地努力着。

 

在体验美好的无聊生活哦,同时也努力保护着家人和伙伴们。

 

“承诺的事情好像都算做得可以吧……如果被问起来的话。”于是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稍微自言自语起来,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脑袋两侧的角饰——平静的日子里太久没用过了,感觉都有点忘记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刚才被同班的朋友问到长大以后想干什么,居然还认真地考虑起来。

 

明明是有使命在身的人啊。

 

不过,就算有点恍惚,第一个浮出脑海的还是好好放在心里的那个名字,是属于一个独一无二的人的标签,这一点倒是从来也没变过——哪怕只为了这个,比起现在的安稳,还是期待着约定好的转折点快点到来。

 

还有一年。

 

还有一年而已了。

 

……怎么还有一年啊。

 

(8)

 

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好赶上休息之前最后的打闹时刻,要是还像小时候那样的性格见到热闹就上,铁定就要错过。不过因为现在已经是懒洋洋的少年人,再说本来就有点犯困,手机握在手里也没在看,对枕头的兴趣只在于当作睡眠的工具,即使身在毕业旅行当中,难得有和同班同学合宿一间的机会,也完全没有加入鸡飞狗跳的枕头大战的意愿。

 

不过电话铃声还是听得清的,拿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倒是愣住好几秒钟,随即就变得睡意全无,身体像被按了什么控制开关一样跳起来就要跑出去接听。邻铺的同伴在身后开玩笑地大声问着“女朋友还是妈妈查岗”,也只来得及听到更加熟悉他的朋友帮忙回答道“蓝波君这个样子的话肯定是被哥哥召唤了,不用管他”就冲到了门外,然后又差点左脚绊到右脚摔倒。

 

挑选的歇处是并盛边缘一家不很有名的小型旅舍,不过附近有非常清甜的泉水,落樱在月光下飘浮得像梦里的场面一样。男孩子靠着木头墙板站在氛围静谧的露台上,手机放在耳边有一会儿了,可是自己这边却还没能说上什么话。

 

“啊啊对不起啊蓝波,都是我的错,以为才是下午,居然忘记了时差问题,还在毕业这一天的吧?查了一下日本现在应该是晚上十点左右,再晚就该睡了,幸好算是赶上了……大家现在不在旁边,不过都是记得这件事的,就由我代表说了——毕业快乐啊,马上就要上国中啦……”刚才一按下接听键就被这样劈头盖脸地一通道歉和祝贺,倒是自己有点懵,“刚才先打电话回家了,妈妈告诉我说蓝波和一平分别参加毕业旅行去了,叫我打你们的手机号码来着。太晚了打扰女孩子不好,一会儿还是再求Reborn通融一下好了,明天合适的时间再多给个通讯的机会,因为还要跟一平道歉……唉,太失败了——呃,蓝波要睡了吗?”

 

期间没有插话打断的意思,不是不想说话,只是比起那样,更想好好听着对面的声音,因为真的好久没有听到了。在第一声“蓝波”入耳的时候,最最亲切又熟悉的感觉像封存在更年少的记忆里的阳光和花朵的味道那样,以无比安心的方式惊喜地涌来,一点没有变得冷漠疏远的问候如同一个精神层面上的温柔拥抱,明明不出现的时候一点事都没有,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居然让人委屈得想哭。

 

虽然有点丢脸,可是好想说“要忍耐”啊,因为说出来就不用真的忍耐了。

 

“没有要睡。”但还是眨着眼睛把眼泪屏了回去,“一点不困,刚才还在跟人用枕头打架来着。”

 

纲吉觉得很好玩地笑了几声,然后突然顿了一下。“蓝波……”他慢慢地说道,“声音是不是有点变化了?”

 

蓝波愣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确实没错。同龄的男生们是有一些进入了变声期的,他自己的嗓音最近也开始有点沙哑起来,妈妈倒是提醒过几次,说现在是发育转变的关键,蓝波君不要大声说话哦,要注意保护好声带,不过因为许多同学都处在一样的阶段,没有觉得正在变化着的自己很特别就是了。

 

“蓝波以后的声音会很好听哦,现在已经有点那个感觉了。”纲吉说着,但语气在高兴之余好像又夹杂着一丝惆怅,“这下是真的要长大了啊……”

 

“长大不好吗?”有点不理解,蓝波想,他好像从小就不能理解对方难过的地方。

 

“长大很好啊,可是,从我的角度来看,还是有点舍不得。”纲吉轻声解释道,“刚才通话回家的时候,妈妈告诉我说蓝波现在变得特别稳重,把大家都照顾得很好,勒令我要记得跟你说谢谢呢,这么听起来心里倒有点寂寞,因为没有机会看到蓝波变得厉害的过程……哎哎,不要成长得太快了啊,继续任性着也没事,不然回家以后发现蓝波比我还要靠谱,我肯定要被Reborn骂死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么说着的时候那个温柔的嗓音中似乎真的漏出一丝丝哽咽的感觉,蓝波突然有点心慌,要是因为淘气,像小时候那样被责骂一顿还好,但如果是自己的缘故惹得对方伤心,那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于是,有点手忙脚乱地,在意识到之前就天南地北地瞎扯起来,说起一些杂七杂八的无聊琐事。基本上就是把好事都交代了一遍,听起来倒有点像得意洋洋的邀功行为,不过纲吉没怎么吐槽,好像还很开心他这样做,说是蓝波就这样就很好。

 

“说是毕业式结束的时候制服都变成开衫了,哈哈哈哈……”听到他抱怨上衣的纽扣最后都被人给揪光了,纲吉笑得不行,“不愧是蓝波啊,小学毕业就这么厉害。那么第二颗扣子给了哪个女孩子呢?这样的话是同意跟对方交往了吗,那这就是初恋了吧。”

 

“没有啊,因为比较重要,所以自己把第二颗偷偷收起来了,对外说是送了人,省得麻烦而已。”这样解释道,“至于初恋呢,其实早就有了。”

 

“诶?”电话那边的声音瞬间变得八卦起来,“是一平吗?”

 

……怎么跟妈妈的语气一模一样。

 

“不是啦……就算现在,每天还是被那位大小姐动拳动脚地管教来着,不被嫌弃已经很不容易了。”只能无奈地再澄清一遍,“初恋的话,是在三岁的时候就遇到的哦。”

 

“骗人的吧?”纲吉没忍住“噗嗤”一声,“三岁的小孩子懂什么啊,怎么看也不会是在这种方面有所领悟的年纪,而且还那么小,碰到的人和事怎么记得住呢?”

 

其实是不怎么记得了,也不是说在那时候就能有什么想法,但他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因为很难解释,最后也没有展开来说。挂了电话以后回到房间,大家果然都已经睡着了,一些平缓的打鼾声起伏在黑暗而沉静的房间里,一点点微弱的光线透过帘布碎落在被褥间,凭着它慢慢摸索到自己的榻边,尽量不弄出响动地卧下去躺好,闭上眼睛的同时回忆将黑暗隔开,现实的夜晚化成一个明亮的梦境,过于纯净的光芒里站着一个人,兼备着虚幻与真实的特质。

 

是很久以前就见过的,是一直以来都熟悉的,又是未来或许会相遇的。

 

“先睡了哦。”蓝波在心里悄悄地说,“早晨的时候再跟你说晚安。”

 

(9)

 

那天开始的时候也没什么特别,就是国二开学没多久时一则非常普通的春日而已,毕竟蓝波自己是没有什么直觉天赋的人,也体会不到任何惊喜赶到的征兆。

 

说起来他和一平当然是像大家期待的那样上了并中,有点稀奇的是,适应小学的时候感觉人生进入了一个过于崭新的阶段,周围的一切环境都变得陌生而孤独,可是来到国中却反而悠闲起来,仿佛生活的轨迹转了一圈又回归原点,熟悉亲切的感觉毫无保留地扑面而来。

 

大概因为并中是大家共同的母校吧,这个地方始终保存着那些旧日时光的痕迹,就像永远不会流逝的守护法术,是会一直传递下去的力量源泉。蓝波五岁的时候就因为各种原因跟着跑来校园很多次,玩闹也好,战斗也罢,简直有种已经在这里上过一次学了的错觉,无论如何,作为正式的中学生踏进大门的那个时刻还是有点雀跃的,因为种种迹象都在预示着——无论时间上抑或空间上,家族里的大家都在努力着,马不停蹄地往归来的方向行进啊。

 

一直都跟青梅竹马呆在同一个班里,就连国二开始前的分班都没担心,因为这样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蓝波有点怀疑曾经的那个风纪委员会是不是还在暗中操纵着这片领地,起因在于一平跟他说起过,一年多前,当在电话里告诉纲吉自己要打零工挣学费并且搬出去住的时候,对方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弄得她都有点于心不忍。

 

明明老早以前就预想到了啊,结果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这么不能接受吗……蓝波想了想:“你该不是忘记告诉他休息日还是会回家的了吧?”

 

看着对方恍然大悟的样子,蓝波有点暗自无语,果然啊,大概就是这样——是那种误以为叛逆期的女孩子离家出走疏远亲情的心痛感了,于是做了最后的努力,或许跟那位留在日本的前风纪委员长联络过,所以暗中打点了一下,无论怎么样都不会让一平跟家里人拉开距离、断掉联系,因为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同伴,那个人就是这样的。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而且这么想对方的话感觉有点可怜兮兮,但还是忍不住想笑,也只好提醒一平,等那边回国以后再向他具体解释好了。

 

再说就算在一个班,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生和女生,一般来说也不会整天呆在一起玩吧。更不要说一平这种疯狂沉迷学习和打工的好孩子,先前就因为问她要笔记的态度稍微散漫了一点,已经到直接说出“以后在学校里不要让别人觉得我们认识”这种冷酷无情的话的程度了,于是回家以后就久违地抱住妈妈大哭了一场。

 

但就是没办法一门心思地应对学习啊,偶尔来了斗志,用充足的精力提前复习了的话,倒也考过寥寥几次的榜首,虽然大部分时候还是吊在十名开外就是。如果是狱寺那样高超的头脑理论家,大概不用复习也是回回满分,但蓝波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厉害,反正这样的成绩也足够了,拿回家给妈妈看也从来没有说不满意的,毕竟有亲生儿子以前的水平帮忙垫着,到他这里显然怎么样都没关系。

 

因为从小就是懒散的性格,还是把心思扑在更有乐趣的东西上面比较容易——吃和玩方面的爱好果然是从小到大都没有改变了,只不过现在举手投足间表现出来得更浪漫优雅了一点而已,然而呢,恋爱一件事倒是完全没有什么进展。

 

其实“广受女孩子欢迎”这个事实是一直没有改变,随着一路成长,势头只有更盛,但说起蓝波本人对此的态度,比起“享受”的说法,还是“习惯”两个字更为妥善一点。以年少时的众人为范本的话,反正他是绝对不会学习狱寺那种岚式的拒绝方式的,因为好累,而且治标不治本——一个人狂风暴雨的拒绝也是抵御不了一群人连绵不绝的进攻的啊,那家伙那么聪明,为什么从来搞不清呢。

 

所以还是山本的模式要好一点吧——礼貌地道谢,温和地拒绝,大多数时候哈哈笑着装傻,实在紧迫的情况下再抛出“有喜欢的人了”这个终极理由。

 

蓝波是见到过的,山本拒绝女孩子告白的场景。

 

守护者中的几个,自己还是跟狱寺和了平更亲一点,但是山本他也不觉得陌生,小时候初次见到就感觉是个性格很好的人,稍微闹一闹就可以熟悉起来的类型,好像怎么样都能够接受,被告白也不会拒绝。

 

但其实不是。

 

是一年级时遇见的事。那次来接放学的是风和山本两个,一平难得地跟很久不见的师父撒了娇,被接走去玩了滑梯,自己则在饥饿和游戏之间屈服于前者,于是跟着雨守继续走了回家的方向。

 

根本没想到会在半路上被想要告白的高中女生截住。幸好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尴尬,肚子叫得很响,内心却毫无波动,好在几个来回以后山本就解决好了问题,拉着自己走了。

 

蓝波只记得这个阳光派的男孩子走开之前的神情变得很严肃很郑重,要不是没有杀气外露,他简直都要以为对面的女生是敌对家族派来的成员。

 

“怎么啦,不接受吗?”当时自己还多嘴地问道,“很漂亮诶,那个人。”

 

“是啊,但也好好跟她说了‘我有喜欢的人,所以抱歉’。”

 

“不是骗人的?是谁,比那个女生还要漂亮?”

 

“漂亮哦。”高大俊朗的守护者仰起头来,“天空很漂亮的。”他伸出手臂,像是想要触碰到的架势。

 

以为他在插科打诨来着。不想说啊,那我去问别人。其实当时是这样想的,所以才说:“阿纲知道吗?”总不见得连这个人都瞒着吧,不是把他看作是比棒球还重要的朋友吗。

 

于是山本低下头安静地看了看自己——他太高了,光影的影响之下,蓝波没有看清对方的表情。“阿纲不知道的,所以蓝波帮我保密吧。”

 

“啊啦啦,为什么?是不是怕我告诉阿纲,阿纲又把秘密告诉那个人,她知道了拒绝你,你就输了哟!”

 

结果男孩子却笑了,不过,并非那种被调侃到所以不好意思的掩饰的笑,而却流露出最优秀的棒球手在一记好球以前志在必得的喜悦,是跃跃欲试的自谦并坦然正派的高傲,那个时刻,就一同飒飒拂动在美丽的天光下。

 

“不是哦,恰恰相反才对,只是觉得对许多人来说不公平罢了。”那时山本武是这样说的,“因为这样一来,说不定,我就要赢了呢。”

 

……

 

无论如何,反正那个后招是记住了,不过那么用了几次,很快就引得许多人好奇起来。“蓝波君喜欢的人到底是谁”这个问题也在校内八卦话题排行榜上迅速窜高,而且一度有往校外流传的趋势——保守派认为可能是青梅竹马(后来被不堪其扰的一平威胁着当众澄清了);阴谋论断言根本不存在那样一个人;还有些思路神奇的家伙居然折中取值,提出什么“薛定谔的心上人”理论,说是你又看不到蓝波.波维诺的心事,谁知道他怎么想的,他觉得有的时候就是有,觉得没有的时候就是没有……而不出所料,这种观点的持有者当然遭到了其他人的集体鄙视。

 

除了蓝波自己。

 

因为,好像似乎八成……他真的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在怎么想。

 

山本有告诉过他,如果想要把“有喜欢的人”这个说法作为拒绝理由,那它就必须是真的,否则作为男生,编造借口是不够坦荡的行为。所以现在自己也是那么做的——蓝波觉得他确实有资格用这个理由,可是,每次这样告诉穷追不舍的女孩子的时候,又为什么要把脑子里下意识浮现出来的那个形象强行按下去呢。只要嘴上稍微说着“喜欢”,脸就红了,然后赶紧抓住脑袋不停摇晃,想要尽快停止对那个人的想念——起码不能在这种时刻想吧!那么明目张胆,不然……就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坏事一样,是非常不尊重的念头啊。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其实心里分明了然,很久以前就有征兆了,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可是,等他回来的时候,又该怎么面对他。

 

这个问题想不通的,也根本不敢多想,本来是很期待的事情,结果因为各种校园告白的影响,心事变得细腻起来,居然考虑起了“喜欢”两个字的性质问题,于是青春期的私人情感遭到剧烈的动摇,察觉到的时候已经为此产生了类似恐惧的情绪。

 

蓝波知道快了,这一年就是家族回来的时间,早就约定好的。妈妈已经在说了,连一平这个淡定鬼都开始期待了,反倒是最应该闹腾的自己,四年一过,不明白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这么看起来,他还真是需要独立成长的类型,一旦远离呵护,不但能够变得可靠,连感情问题都准备开窍了——因此,在这个普通春日的放学路上,蓝波就这么沉浸在心事里,非常不像自我地暗中自嘲着,跟同班几个男生朝学校门口走去——同伴们还在情绪高涨地讨论着隔壁班级的某一场告白,然而他现在一听到这种话题就头疼,因为一旦涉及,弄到最后,矛头肯定又要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差不多可以了吧,波维诺?”啊,果然开始了,“还不肯说喜欢的对象是谁吗?”

 

“给个提示也好啊,是不是本班的?本校?本町?本国?可恶——地球人总是吧!”

 

“……你TM什么套话技巧啊?知道是地球人有屁用!要问的是名字啊名字!”

 

受不了这些喋喋不休的逼问,蓝波干脆稍微离远一点,又为了把右手边这些“行走的聒噪机”推推搡搡的画面全都屏蔽,懒懒地闭上了一只眼睛——是最近逐渐养成的习惯,因为现实与幻想中总有这样那样令人心神不宁的要素出现,不能完全消除的话,不如同时面对——或者说,同时逃避,这样反而能让自己冷静下来,适应之后倒成了他一种最合宜的生存状态。

 

蓝波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前只想快点跟这些家伙分开,然后安安静静地回家。

 

总算快到校门口的时候,好像又听到有活泼的女孩子在发出开心的喊声,对这种努力克制的轻微尖叫他是蛮熟悉的了,肯定又是因为看到了什么好看的对象,不过离得还有点距离,所以推断应该不是自己。没有想要竞争的意思,不如就悄悄绕到最边上溜走吧。

 

于是蓝波稍微猫下一点腰,以一种掩耳盗铃式的态度,秉承着“我不看你们你们也肯定看不到我”的信念,尽量低调地跋涉到大门口,眼看即要达成迈出学校的成就。

 

因为还保持弯着背的姿势没有变,当那个人挡住去路的时候便抛过来一个更高位置投下的影,明明是像个恶作剧的小孩子一样跳出来的,张开手臂拦他的动作却流露出一种亲和又熟悉的保护意味。

 

蓝波不由地愣了几秒钟,然后慢慢抬起了头。

 

目光由下而上地描摹过对方这久违又不曾见过的模样——穿的是修身的西服革履啊,不过上衣和领带已经处于团着抓在手里的状态了;雪白的衬衫不很熨贴,领口松松地解开,是和学生时代一样有点疏忽的穿法;两边卷起的袖子挽得也不整齐……可是居然还是那么白净的肤色,果然连西西里岛的烈日骄阳都不能摧击这个人分毫吗。

 

但是看起来好像更加高挑了吧,并且比起离开的时候,体格显得要稍微扎实了一点,肯定被魔鬼训练得够呛,少年时期特有的豆芽菜式的笨拙也因此完完全全地退落掉,青年修长的形态焕发出趋于成熟的魅力。因为自己也是那个国家而来,隐约有察觉到海风为对方的举手投足染上了一种怀念的西式风采,是只有体验过了更辽阔的风景才会淬炼出来的娴熟与自信。

 

然后,蓝波重新睁开了右眼,终于看清了那副无比想念的面容。

 

(10)

 

在一瞬间里,蓝波首先回想起那件似乎是很悠久的事情——那封存在记忆深处的非常遥远的光影,因为是以过于虚幻的方式涂抹而成,几乎不敢被认定为除梦境以外的可能性。但是,从那时开始计算的十年里,他一直都在安静地、耐心地等待着,这段历程虽然有点漫长,但一点都不让他感到难耐。

 

因为,尽管一方面是期待的,可另一面又十分畏缩着。

 

要说他三岁的时候,或许正如纲吉认为的,绝大多数时候确实处于一个什么都搞不清楚的状态,只知道玩耍来着。那段时间刚刚得到一个新玩具不久——大得可以钻进去的紫色火箭筒,看起来好像很好玩的样子,是家族的首领送给他的——按理说是非常宠爱自己的老爷子啊,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好像在考虑将来要把他送去别的家族的事,有点不爽。

 

因为是小孩子,反而可以找到许多机会偷听到大人之间流传的秘密,家族里身份重要的干部们,在说什么“有风声啊,彭格列九代目就要新立继承人了吧,因为没有别的人选了啊”、“虽然还没作声,大概也快了,估计最近两年就要布公”、“不过,听说是个外国孩子来着,真的没问题吗”。

 

听不懂,反正也跟他没关系。

 

傍晚的时候在城堡里百无聊赖地溜达着,直到从一扇漂亮的小门钻进了小教堂,蓝波没怎么来过这里,虽然是很漂亮的地方,但是光线太暗,房间里飘浮着冷清的空气,并不喜欢。

 

东张西望了一圈后是想出去的,但是把自己笨拙地绊倒了。随身带着的火箭筒从头发里骨碌碌地滚出来,跳了两下,于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罩了进去。

 

玩具发出了“砰”的巨响,然后发现周身被粉红色的雾气包围着,有点稀里糊涂地坐在地板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眨眨眼睛的工夫雾气慢慢地散开了,同时听到面前有人在说话。

 

“……这点伤没有什么,你还小,不要多管这些。“是个柔和又好听的男声,而语气却平淡极了,“既然还认定我的话,就最后一次听从命令离开吧,然后就不要再想首领或者家族成员之类的事了——无论如何,摧毁彭格列都是不会改变的想法,但一个人也可以坚持到最后,不希望大家留在这里……”

 

教堂的装饰改变了啊。那些彩色玻璃去哪了呢,居然成为了明亮得不得了的大落地窗,透过窗户就能看到湛蓝的天空,外面泼洒进来好耀眼的光。祭坛也换了形状,变得就像见过很多次的家族首领房间里的公务桌那样,至于“圣坛”的后面,站着一个从来也没见过的人——是棕色头发的男性,好像很年轻,雪白的衬衫上似乎绣着小片暗红的颜色,看得不是很清楚,因为大部分都被一件非常优雅的黑色披风遮挡住了。

 

是谁……看起来就像加冕的国王一样。

 

那个人刚才说话的时候稍微低着头,可能没有听到及时的回应,于是抬起头来,而对视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愣住了。

 

那时的蓝波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也会愣住,但至少清楚自己说不出话的原因。

 

……好漂亮。

 

三岁实在是太小的年纪,因此并不记得那以光明为衬景的容貌具体是什么样了,但是“是很漂亮的人”的判定却坚定不移地刻入了心中——即便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碰巧见到过于耀眼的画面的话,好像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忘掉。

 

而且,对方是跟他说了话的,那时露出的神情也印象深刻。“这么小啊……”那个人念叨着,虽然走近然后慢慢蹲下,在此之前却有意把披风前的银链扣好,像是想要把自己隔离起来,表露着并不愿意跟他亲近的态度。

 

“你是谁?”蓝波问道。

 

对方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笑意,但依然轻微地结着眉头。“……是你不用在意的人哦。”这么回答道,然后顿了一下,没忍住似的又笑了一声,“年轻的波维诺。”

 

“为什么要这么叫蓝波大人?”

 

“嗯,你又为什么要那么叫以前的我呢?”

 

“蓝波大人什么时候那么叫过你!”非常不客气地跳起来否决了,“你认识蓝波大人咯?”

 

“认识的哦……但是蓝波你的话,或许,将来不必认识我也没关系。”对方说道,蓝波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一瞬间捕捉到了一种不能理解的伤心,可是稍纵即逝,“虽然还是很爱蓝波,但是为了不让你还有大家遇到不好的事情,总有一天,可能会要做出一些听起来比较糟糕的决定。”

 

听不懂。“那就不要管啦,现在来陪蓝波大人玩嘛!”

 

可是那个年轻又漂亮的人重新恢复了温和而疏远的姿态,好像有点艰难地站了起来,然后退开两步。“现在没办法陪你玩了,对不起哦。”他轻声说道,明明还是保持着很美的笑容,坚定的眼神中却漫开迫不得已的疏离,“马上就要到时间了吧,回去之后,还是忘掉这个我比较好。”

 

当粉红色的雾气再度散尽,梦醒而神隐,教堂恢复原样,于是,除了自己,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别人知道那一个五分钟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故事就是这样了——三岁的孩童目睹到一束神赋的光,从此珍藏仅仅闪烁了片刻的启示;而两年以后,五岁的他遇见一个平凡的人,从此得到漫长的庇佑、注视与关怀。

 

随着心智的成长,其实早就察觉到了才对,早就应该明白,三岁那年经历的第一场时空穿越遇见的是谁——冷静下来想想,不过只是对某个过于悲观的平行世界的惊鸿一瞥,仅此而已,本就没有必要多加忧虑,毕竟未来战的胜利已经全盘重置了一切,那些无心的穿越之旅中偶遇的风景,无论是好是坏,都不会是目前的现实通往的归宿了。

 

但是,还是隐约不能释怀。

 

十年火箭筒给予了蓝波许多窥探未来的机会,他也不止一次地遇到过未来的人们,但那时候太小了,根本弄不懂到底遇到了些谁,只记得大家对他都很好……唯独第一次遇见的那个人,特别奇异——像感情笃厚的至亲一般对他说了“爱”这样深切的字眼,却又以一种疏远而漠然的方式与他照面,无比温柔的同时透露着敢于割舍和牺牲的决绝。而那时的自己是根本意识不到这些的,直到九岁那年,在那一天,在纲吉将自己继承彭格列的决意剖白相告的时刻,蓝波内心深处突然解开了尘封许久的东西。

 

他又看到了那种目光,而且这一次也意识到了。

 

虽然不比未来的那个人那么暗沉而悲伤,但敢于献祭自己的觉悟是一模一样的,而那就是在纲吉内在之中沉睡着的最最极致的可能性之一啊——他从来不会放弃同伴,但是如果走到危险的绝路,却很有可能会选择放弃自己。

 

因为从陪伴多年、哥哥一般的少年身上瞥见“神性”的再现,这一次,蓝波真正体会到了恐惧。

 

其实对那样的形象始终抱有着一种特殊的畏惧——就像面对广阔的深海、无垠的沙漠、斗转星移的命运。在四年前,当他发现对方如此美好的微笑中却一闪而过神祇一般的光芒,那样一种遥远、陌生、不可触及的圣洁感,突然之间就害怕了。于是蓝波开始琢磨“首领”、“大空”、“彭格列十世”这些字眼到底意味着什么,那段时间,就连梦里也总是见到令人孤独的景象——未来的纲吉,会不会真的变成一个不能像以前那样亲近的首领,不是阿纲,不是哥哥,虽然无比美丽、温柔而强大,但是笑容就如同教堂里的神像,尽管极尽慈悲垂怜的样子,但再也不会以平凡的方式宠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

 

尽管如此,他也不能阻止对方去成长,彼此的阅历实在差得太多,目前自己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资格去挽救所谓的狂澜,所以还有什么能做的呢,大概就是好好听话了吧。

 

“要学会照顾同伴啊”,你说。如果你原本就是天神,我就要再快一点学会飞翔,这样才能不被抛下,才能练就守护的本领。

 

“要好好享受无聊的日子啊”,你说。如果你是无私无畏到遗忘了自我的凡人,那我更要在人间努力地生活着,在你打算献祭自己的时候,把你拉回到有家人和朋友相伴的温暖之地。

 

是这样了。就算这个世界上的其他所有人都期盼着看到他成神,蓝波.波维诺也从来不希望沢田纲吉成为一个完美的传说,永远不要才是最好。

 

是你告诉我的,不愿意做的事情就不要做,那么自己也应该遵守约定。

 

而现在,那个人终于站到眼前,以十年前所见的容颜与气宇再度出现,这一次则沐浴在了夕阳绚烂的光辉里。

 

但是……还是有所不同的。

 

纲吉好像完全不明白对方傻傻地盯着自己那么久是为了什么,似乎觉得有点有趣,于是伸出没拿着衣服的那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会不认识我了吧?刚回家就赶过来接你诶,太不给面子啦……”留学归来的年轻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又急着打破谁也不说话的对视局面,“倒是说话啊,蓝波!”

 

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对方却不等了,干脆直接凑上前来,伸出手就要挠他的痒。蓝波从小就怕这个,这个人当然最清楚不过了,但自己都是快要十四岁的国中生,还是在学校里超受欢迎的那种体面派,谁会想到这人还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留啊。大概是小时候闹他闹得太过分了,现在是报应反噬——被纲吉一碰到腰间就条件反射地缩起身体,被捉弄的瞬间就笑出声来:“停下停下,好痒的啊!”

 

结果故意闹他玩的大男孩还是像从前那样,像逗小孩般地一把把他圈在怀里——明明现在的自己已经只是稍微比对方矮几公分的身量了,但显然根本没被在意。纲吉哈哈笑了几声,是真的很开心的样子,真心快乐的表情倒比中学生显得还要单纯可爱,他歪了一下脑袋,语气温柔地说:“我回来了哦,蓝波。”

 

……

 

说是在三岁的时候得到的初恋,但真相是有出入的。那么年幼的时候,蓝波只是得到了一个抽象的梦,只是因为那个时候的相遇在幼小的心灵里铭刻下的惊艳感实在过于震撼,所以才会念念不忘。孩子一度以为生命葱茏因为被神眷顾,并不知晓灵魂的生长倚仗凡人的呵护——实在是之后遇到的那个人一点点地赋予着那个原始的梦越来越多的细节,为它印上色彩、增添暖意,然后他才真正看清楚了那个梦的形状,知道了自己憧憬着的究竟是谁。

 

蓝波在三岁的一场梦里第一次见到了二十二岁的沢田纲吉,又在五岁的现实中第一次认识了十四岁的他,而直至今日,当自己也终于快要长到初见时对方的年纪,才与最开始的启示者重逢。但这一刻,光芒渐转柔和,于是终于得以看清——神性在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那个人身上悄然隐去了,他所拥有所有的美与力量都回归于真实。

 

不是来自记忆里的神之光,不是偶尔降临救赎世人的天使,只是一个最最平凡的灵魂而已。

 

他没有变,真的太好了……原来我热爱着的,从来都是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啊。

 

心中好像张开了一双隐形的手,为他温柔地解开一个纠缠多年的小小的死结。与此同时,蓝波却将被对方圈在怀里的双手挣脱出来,然后主动抱住了眼前的青年,有点任性地把脸埋进了他的颈边。因为长大了,终于可以非常轻松地搂住他的腰背,张开臂膀就能把他留在怀里——是第一次以这么平等的姿态拥抱他吧,尽管现在还是比对方稍微矮了一点点,但是没关系,处在生长期的话,应该很快就能超过。

 

因此,这段时间以来——或者说一直以来所有的担忧,在见到这个人的这一刻都完全地释然了。

 

一阵小风把落樱送过了眼底,而破土的悸动把质变的感情送出了迷茫深渊——是喜欢他的啊,再喜欢也没有了,望着那样好看的笑意,已经发展成为想要马上吻上去的心情……原来真的已经变成这样的念头了啊。

 

但是在亲眼见到他后,反倒敢于承认这一点了——现在的自己,的的确确是对对方抱有热忱而稚嫩的喜欢来着,但并不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因为没有裹挟着任何恶意的想法,心情还是那么纯粹而温暖。而且依旧想仰望着他——不是作为什么渺小的信徒,不是作为下属,而是作为家人,不过,也想要大胆地认定将来可以作为爱人,虽然现在看来还是那样天真而不切实际的愿望,但绝不至于退缩,更不可能放弃。目前的自己还太不济,所以暂时不会说出来让他为难,要等到拥有资格的那一天再郑重地道出,用更可靠的方式诉说这一场平等、认真而深切的少年人的爱意。

 

因为是你家的孩子啊,所以绝对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一定会找到一种最好的方式,永远明亮而坦荡地爱着你。

 

“我回来了哦。”听到你这么说着。

 

那么,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我的哥哥,我的首领,我想用这一生来喜欢的这个唯一的你。

 

“欢迎回家……彭格列。”

 

(11)

 

后来狱寺在私下里质问过他来着,用的是一种情绪复杂的语气,也搞不清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诶,可是要是现在还对他没大没小地直呼其名,你确定不会揍我?”蓝波也反问他。

 

沉稳许多的岚守先生好像还真的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不知道,你可以试试。”居然说得这么随便,“……但是十代目落寞的表情我是看到了的,所以错肯定在你。”

 

……这什么人啊。

 

明明一平也是长大了腼腆的缘故,重新见到纲吉的第一面就过分礼貌地叫了“沢田先生”,结果因为是女孩子,根本没人说她什么,怎么什么事情都要怪到自己头上。

 

“可他难道不是‘彭格列’吗,毕竟是Boss,这样叫比较有……归属感。”其实稍微也有点恶作剧式的无端报复罢了。他在心里默默想道,谁叫那个害我担心多年的你也是那样冷淡地称呼我“波维诺”呢。

 

狱寺似乎不太相信这种正式的说法居然会出自对方口中。“你不是说过根本没把十代目当作首领?”

 

蓝波心里微微一跳。“……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记得自己有随便吐露心声啊。

 

“啊,不是这个你……”狱寺有点不耐烦地挥挥手,似乎懒得详细解释,“难道你不是把他当作——呃,哥哥?”

 

蓝波沉默了一小下。“唔,现在的话想法可能稍微有点不同吧……”他含糊地回答道,然后吸了口气,“不要针对我了,说说你们嘛,比如……大家有在意大利找到漂亮的恋人什么的吗?”

 

“哈?!”对方没忍住,还是伸手往他的脑袋上招呼了一记,“你蠢吗,我们是去历练的,最重要的当然是要为继承做准备,怎么可能有时间做那种事?”

 

“这样啊,原来大家都还没有出手的机会呢……”蓝波也没呼痛,只是把双手枕到脑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太好了。”

 

狱寺慢慢转过头来,一时之间没有说话,他漂亮的绿眼睛里透射出锐利的光亮,似乎在审视着什么,最终还是挪开了视线,轻轻地“切”了一声。

 

“你小子……也不要太得意了。”口吻中确实像没太把蓝波的话当回事,只是有点好笑和警告并存的意思,“以为自己就能有什么余裕吗——告诉你,虽然继承式还要再等几年,但事实上彭格列已经由十代目经手了,你好歹也是守护者,不要老是想着偷闲。”

 

蓝波重新把手放了下来。“怎么还要再等几年呢?”他不解地问道。

 

 

从意大利海归的家族成员们回来已经快要一个月,但蓝波平时要上课,也不太有机会跟他们呆在一起,甚至就连周末,白天的时候纲吉也是时常不在家的。蓝波知道他们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但一直以为是继承式的相关事宜,所以也没有多问,直到从狱寺那里得来一些解释。

 

果然,那个人又要自作主张了。

 

但还是耐心地等到吃完晚饭以后才去问,因为对方的房门关着,所以好好地敲了几下。

 

是Reborn来开的门。“什么事?”啊,都忘了还有这家伙在——如今是少年版的杀手先生了,由于体格成长的关系,显得愈发气场强大,外表明明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轻一点,却已开始散发出如同成年人一般难以忽视的魅力。

 

“……诶,你不是不睡在这里了吗?”

 

妈妈早就给长大了的家庭教师整理出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其实本来连纲吉的房间都要换的,担心学生时代的小床会睡得比较勉强,但说了就稍微在家呆一两个月,而且还是自己的房间住得舒服,所以就他依旧没有挪窝。

 

Reborn扬起眉毛:“睡不睡在这里需要跟你汇报?”

 

越过他的肩膀可以看到纲吉正坐在床边,手中拿着几份貌似图纸的文件,听到自己的声音便抬起头来,想要看看是怎么回事,于是蓝波略微刻意地缩了缩脖子,用有点丧气的语气说:“不是啊,就是有点事想跟彭格列说——”顿了顿补充道,“单独地。”

 

这种可怜巴巴的姿态只会换来杀手先生看透一切的危险笑意,但是有纲吉在的话,当然会在自己被踹走之前就出声劝阻:“那,Reborn先去休息一下吧?刚才也聊了蛮久的,妈妈好像还在冰箱里留了点甜点来着,要不你——”

 

Reborn扭过头去,大概是扔了一记眼刀,于是吓得他家学生也缩了一下身体,不过这个应该是出于百分之百的真心。“不要把我当作这种小孩子哄。”他不客气地告诫道,似乎有意强调着“小孩子”的字眼,不过,哼笑一声之后还是打算往外走去。

 

只是,在对方走前蓝波没忍住朝他做了个得胜的鬼脸,结果最后还是被列恩砸了脑袋。

 

……你揍好了,反正这个世界上他最宠的还是我。

 

被纲吉拉过坐下来揉脑袋的时候,蓝波的目光落到床上的那几张图纸上,刚想要拿起来看,却被对方一把抽走了。“这个不是玩的啊,蓝波,不能乱动的!”语气还有点紧张。

 

“……那个,我已经上国中了。”只能无奈地提醒他道,“不会看到纸就想要把它抢走撕掉的。”

 

“……是哦。”居然用这种恍然大悟的口吻。

 

蓝波叹了口气。“是并盛地下基地的设计图吧?”干脆开门见山,“狱寺氏跟我说了,其实早就拜托入江先生参与设计了,前两年开始就请云雀先生的财团帮忙在建了,现在也是因为这个成天往外跑吧,是不是很快就能搬入?”

 

纲吉愣了片刻,然而很快也不得不承认下来。“隼人怎么就都跟你说了呢……”

 

“应该说,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跟我说呢?”蓝波反问道,“除了基地,还有继承的事——不是说好毕业回来以后就继承的吗,为什么还要拖延?”

 

狱寺告诉他了,纲吉虽然答应九代目会在实质上接管家族事务,但正式的继承式希望再往后延。其实这样做是很有隐患的,作为黑手党家的孩子蓝波很清楚这一点,如果不继承,纲吉所做的任何决策还是得归属到九代目名下,这样的话,中间环节的周转会发生脱节不说,作为首领,也不一定能在家族内外获得绝对的认可和服从。

 

“听说你请求延后的时间是四年,”蓝波稍微沉默,“那个时候,我就成年了。”

 

不用再多说,其实大家都知道纲吉一再拒绝继承的原因是什么。他们的首领从来不是逃避责任的人,一旦认定了要做的事就会应对到底,更何况,现在的他实际上已经从九代目那里接过了重担,只是选择了一种更为吃力不讨好的方式。然而,继承并不是首领一个人的事,因为那也是守护者们宣誓效忠的场合——表明立场、公开身份,自此以后便代表着正式踏入里世界的泥沼中,成为家族使命的背负者,被黑暗中的未知因素虎视眈眈着,不能背叛,无可脱逃。

 

所以,这就是你不想让我参与继承的理由吗,觉得我还没有到可以承担这一切的年纪。

 

太不对了,明明我才是你的守护者,怎么却是一直让你在守护我呢。

 

“国小毕业的时候,跟蓝波你打了电话的。”纲吉轻声开口道,“那时候你跟我说了很多开心的事,我听到你说那些,也觉得很开心,因为知道了蓝波有在安稳快乐地生活。所以后来又仔细想了想……觉得起码到你成年之前,不想打破这个现状。蓝波比所有人年龄都小,这些年却已经让你承担了那么多,这是不对的——所以,守护者什么的,这种事情果然——”

 

但没有等他说完,蓝波突然不打算好好坐着了,而是蹲下身去,然后侧过一点,偏向仍坐在床边的青年,就以这样一种较低的姿态伸出双手环过对方的腰际,像小孩子那样亲昵地、紧紧地依偎着他,而动作分明又流露出想要保护的意图。

 

少年仰起头来,两只眼睛都亮亮地睁开,用认真而期待的目光与眼前的人对视着。

 

“听好哦,彭格列。”蓝波凭着一种从对方那里学来的语气说道,“听我说。”

 

“……蓝波?”

 

“不会打破现状的,也不会觉得承担很多,因为一直是跟大家在一起。”他继续说下去,“先前一直都期待着你们回来,是为了这一点,所以好好地生活,照顾同伴和自己,因为想要完成家人的托付。”

 

“学校里开心的时候是有很多,但小学毕业那个时候也不觉得伤感,可能还要开心也说不定——因为妈妈、一平、京子小姐和小春小姐又都聚在身边了,还有你难得的那通电话……并且,马上就可以升入并中——那是属于大家的地方啊,所以,开心的原因是在于你们而并非别的,是感到正在与你们一点点地靠近了,所以才充满希望地等待着。但是,如果始终不能被正经地当作家族的一员,时间一长,好像就没有努力下去的动力了呢……

 

“年龄的话,这辈子都会比你小了,也没办法。可是也在长高哦,不会一直都赶不上的,所以不用勉强地等我。有听狱寺氏说了,因为跟九代目商量过,新上任的缘故,可以先处理一些方便完成的公务,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大概都能呆在日本……但是总有一天还是要再回去意大利的吧,到那时候,难道还要继续想其他理由不让我跟过去吗?总感觉不快点制止,彭格列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啊……”

 

“诶,我不是……”

 

“不是的话就接受继承吧,彭格列。”蓝波深吸了一口气,“不要四年以后,就现在,如果Boss是你的话,我想要承担起守护者的职责,而且这跟好好上学、享受人生也并不冲突——毕竟,你们是怎么走过来的,我一直都有看到啊。”

 

为了保护而把我排除在外这样的做法,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如果不想让我这么快就长大,答应不急于求成就是,因为想要让你安心——但是反过来的话,你也要需要给我一个安心的保证才行。

 

所以说,想要快点得到的其实不是什么继承仪式,而是一个可以永远呆在你身边的理由罢了。

 

纲吉始终低着头安静地望着他,眼神再也没有挪开,而其中的情绪波动得很厉害,一副既高兴又难过的样子,眼眶有点红,但只是在微微点头的同时闭起了双眼,没有直接哭出来的打算。

 

“蓝波,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呢?”

 

“……长大什么的,还没有哦。”却抬手抚过对方的眼角,用拇指在脸颊上安慰地蹭了蹭,“大概还要更加努力才能成为合格的大人。”

 

还要更加努力,才能成为能让你放心依靠的那种人。

 

……

 

“啊,你脸红了彭格列。”

 

“……?我没有吧……”

 

“开玩笑而已嘛。”

 

但是,多开几次玩笑,以后就会真的脸红也说不定——反正,他是抱着这样坚定不移的想法期待着的。

 

如果真的等到那一天,就要在以后的毕业式上,把第二颗纽扣当众交给你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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