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陶牵过獬豸来

向来偏私。家教_All27。
你自衡量你天平,翻覆主见,拿放爱欲。我断言三千弱水,无敢一例外,都倾向你。

【G27/All27】一日的梦境(一发完)

  • 想写熄火模式的爷爷穿来现代;
  • 私设有;
  • 万能火箭筒;
  • 预警:本质沙雕文,超级OOC+流水账。


(1)

 

这次的故障,怕不是太大了点。

 

纲吉盯着眼前凭空现身的异国青年,总算及时克制住了上前戳一下实体的冲动。虽说从前也在不同的场合见过几面,但那些时刻似乎都正处于某种情急的境遇之下,是紧迫的失态诱发出的梦境一般的相遇,因此每每抱有着敬畏的情感,总以邂逅奇迹的心绪瞻仰着先祖者的容颜——可是当前所见,未免太过真实。

 

火箭筒被不靠谱的家族技师修理过后,不靠谱的程度简直登峰造极。纲吉左思右想也弄不明白,自己的彭格列指环不小心掉了进去,怎么就能把某位几百年前的本尊给炸了出来,可是那样一个举手投足之间都拂起旧日风采的优雅的人,看起来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被这种无厘头的闹剧打搅到吧,于是烟雾散尽之际,他不由地就要为“货真价实的彭格列一世出现在我房间里”这件事心生惶恐,手足无措、比比划划地原地张皇了五分钟,然而发现“一切恢复如常”的祈求又成了奢望,终于万念俱灰地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R、Reborn……房间、我房间里——”

 

“——闹蟑螂这种事情自己处理。”小婴儿在楼下餐厅里翻阅着报纸,并没有耐心到等他表明意图,直接便将话头打断得毫不留情。

 

“什么嘛!”纲吉都快急死了,一把拽过老师大人就重往二层跑去,这种关头也顾不得接下来可能需要承担什么被对方爆揍的后果,一心只想着赶快把卧室里的问题解决才行。

 

毕竟才不是闹蟑螂那么简单。

 

……是闹鬼啊。

 

 

最终强尼二总算在列恩的威压之下遭捕归案,战战兢兢地缩在房间角落里静候发落,虽然脚边躺着万恶之源的时间机器,整个人却显得何其无辜可怜;纲吉不懂得意大利语,且无论出于何种私衷都缺乏与初代首领直接说话的胆量,于是在Reborn与之交流的空档里,也只有坐在书桌旁边乖乖待命的份。

 

可是,目光却要情不自禁地落往对方身上去。

 

就觉得与印象之中略有不同,不过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是因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人,原来并非处在超死气的状态之下啊,所以额前不再烧灼着引人生畏的金红色火焰;没有穿戴披风,可简洁的白衬与黑西背心乍看之下也十分考究,细节的精致之处不见得能被现代工艺轻易模仿;双手未被手套包裹,只能依凭右手上再熟悉不过的戒指想见主人身份的不凡。可是,大概由于那种叫人敬而远之的光辉暂隐,比起从前所见,此时的面貌显得更为可亲一些,尤其是那不受非常态的光芒渲染的双眼,呈现出的原来也是一种非常漂亮的褐色,只不过比起纲吉自己遗传自母亲那边、偏于清澈明亮的暖棕,那样的色泽还要更加富有质感,仿佛挟带着一抹瑰丽的酒红。

 

彭格列一世是的确存在过的吗?从前面对着指环中的意志或许还有困惑,现在却不得不承认眼前这无限趋近于完美的真实——并且那样明灿的发色与深邃的眼睛,也是真的俊逸无瑕。纲吉赞叹之余又不禁懊丧地暗忖,好像爸爸那一代还把祖先欧洲血统的表征色彩继承得很好来着,传到自己这里却实在淡化了太多。

 

一会儿之后似乎是对话结束的样子,那个穿越百年光阴而来的年轻男子同Reborn点了点头,随即便朝纲吉这里走来。男孩子赶紧起身,心里倒是有点紧张,习惯性地把目光转向一脸看戏表情的老师,然而一世走近的身形阻隔掉了视线,以至于他不得不抬起头来直视对方。

 

一世温和微笑的神态里流露出一丝好奇,稍微对视片刻,然后好像生怕吓到小动物那样,缓慢地伸出手来再轻轻放到他的脑袋上,几秒钟之后戒指表面掠过一缕明亮的光芒,从纲吉的角度并不看得见,但在眨眼的那一瞬间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于是小声地吸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发觉对方的笑容变得愈发明朗。

 

“……纲吉?”年轻人试探着开口道,“你是,我的后裔吗?”

 

嗯……诶?

 

居然听懂了。

 

 

“只要戒指持有在身就可以与历代的家族成员沟通,这本就是彭格列指环继承者的特权,可你居然能废柴到把那么重要的东西弄丢在火箭筒里?幸好说是目前设置的模式保证了‘单独掷入的物品只能暂且封存于时空通道内’,否则就再给我进去一次好了。”Reborn面露“与你无话可说”之色,“感谢自己与彭格列的直系血缘吧,否则借助Primo指环的力量也不可能帮你瞬间理解一门语言。”

 

“先前只是不小心滑了一跤就、就那样了,我也不想的啊……”纲吉十分郁闷地小声辩解着,“而且,现在到底算怎么回事?”他又转头看了看正打量着周遭环境的先祖者,“那个——嗯,一世首领怎么会被带到这里来的,而且为什么还没回去?”

 

Reborn不悦地横了强尼二一眼。“史无前例的修理错误,显而易见。”然后对技师简单命令道,“自己解释。”

 

总而言之,大约就是出错界的奇迹——说是一时大意地把设置火箭筒穿越时间的数字拨乱掉了,不知怎么就把未来旅行的媒介升格成了召唤过去的神器;不仅如此,因为在检查的时候未能幸免于孩子们的打闹,原本非常简单的一次例行护理而已,果不其然越修越坏,想要拨乱/反正的话,至少也得宽限十个小时左右才行。

 

“可是现在才早上八点诶!”纲吉下意识地又要把头发抓得一团乱糟,“这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你问我吗?”Reborn反问道,“这么大的人,家里来了亲戚不懂招待?”

 

……话好像没错,但还是感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纲吉有点怯怯地瞥了旁边的青年一眼,对方似乎已然接受了目前所处的新奇困境,安静地打量完一圈21世纪国中男生凌乱平凡的卧室,此刻重将目光落回看似同样平凡的房间主人身上。

 

一不小心又视线相接,那么不开口的话似乎不太礼貌。

 

“嗯……您、您想出去转转吗?”纲吉不太确定地询问道,“那个,说是想要回您自己的时代的话,还要稍微再等几个小时才行。反正今天是星期天……如果不介意,我可以陪您到处看看。”

 

“不用太拘谨了,明明是我上门叨扰了才对。”对方好像确实对他很感兴趣的样子,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聊天一般的随和态度似乎比想象中还要亲切些许,虽说指环中光焰照耀的身姿也透露着令人尊敬的温柔感,但这样看起来,总归还是真实的人更好相处才是。

 

“啊不过有件事确实有点在意……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能够劳烦纲吉带我见一见你的守护者吗?”而那个人却又继续说,稍微顿了一下,然后有些狡黠地刻意强调道,“每一位都要见哦。”

 

“……”

 

后来纲吉也在想,当时究竟是什么让他产生了“更好相处”这种错觉的。

 

超直感的失灵吗。

 

(2)

 

“是我的脸上有沾到什么?”来自旧时代的旅人漫步于陌生的街道上,身边陪同着的小小的少年却始终投来那种若有若无的目光,像被羽毛撩拨数次之后,他终于回礼般将疑问抛了过去。

 

虽然口吻很不经意,纲吉还是被吓了一跳,于是赶紧收敛起视线,结结巴巴大声说了一句“对不起”,随后便陷入了一小段突兀的默然时光。

 

出门的时候没遇到什么阻碍,真是谢天谢地——家里最小的两个孩子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碧洋琪和风太好像也陪着妈妈出去采买,这样一来正好省掉了编造理由解释凭空出现一位陌生人士的麻烦。虽然被Reborn态度强硬地勒令“要好好解决突发状况”,但对方似乎难得地不打算额外作弄他,说是家里没人的话,作为这里唯一的成熟男性须要守住宅邸入口,随时抵御外部不可预测的侵袭,纲吉都懒得吐槽他“你根本就是不想受累出门而已”。

 

可是,Reborn不在也就意味着什么寒暄都得他自己来,尽管不很擅长这个,放任长久的沉默却也并不符合他的个性,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搭话:“不过,P、Primo真的这么快就接受来到遥远的几百年后这个事实了啊,感觉您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Giotto。”

 

“……?”

 

“这是我的教名,只需要这么叫就好了,家附近稍微相识的普通人家的孩子都对我直呼名姓,纲吉不但不是我的部下,还与我有亲缘关系,那就更加没有必要称呼‘一世’。”对方非常坦然地说道,“而且,你和你的老师已将境况同我解释得十分清楚,与其苦苦陷入矛盾却百思不得其解,不如抓住现有的时间看看这个未知的世界,哪怕是梦也好,总好过虚度光阴而不作为。”

 

纲吉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还在慨叹于对方内心的强大,Giotto却已经转过头来,耐人寻味地打量着仍然略显局促的男孩子:“Decimo是吗?纲吉继承到的,已经是彭格列的第十代了?”

 

含糊地说了声是,不过心里总归不太情愿。姑且不论自己还没有真正继承黑手党首领之位的打算,自从被迫前往未来经历了那些无比艰辛的战役,对于时间过往的意义,他也下意识地萌发出更为深层的考量。然而,说是平添了莫名的忧惧也未尝不可,因为唯恐稍微的一个动作就可能改变历史,再由此引发什么难以预估的变动的话,那就不好了,因此并不打算与来自过去的人多言什么,可是对方要问,又不能过于敷衍。

 

“那么,我很想看一看,纲吉是怎样继承彭格列的意志的呢。”Giotto却流露出一副轻松又期待的表情,“这个时代接手家族的人们,确实也很想见到。”

 

纲吉吓了一跳,“可是你早就认可我了啊”——这样的话差点脱口而出,转念才明白过来,不同于戒指中留驻百年的灵体,眼前的这位不过是一个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刚刚活过二十来岁的真正的年轻人——并且仅此而已。

 

这个青年是根本不认识自己的。他还没有走到注定要面对的那个未来,不曾领教铭刻于指环之上的久长光阴,尚未知晓将会遭遇同伴怎样的背叛,抑或为什么要与挚友生离,也不清楚出于守护的善意初衷而苦心创建起来的家族,又要如何沦入无边黑暗的腥风血雨。所以,尽管拥有空前强大的力量与无可比拟的人格魅力,纲吉却忍不住觉得,从某种层面上来看,面前这个初次相见的真实而鲜活的初代首领,或许比起现在的自己还要天真单纯一些也说不定。

 

什么都不能说啊……

 

纲吉莫名感到有些心虚,毕竟面对着眼前的这个人,又怎么可能没负担地把“我其实一点都不想继承彭格列”,或者“这种东西实在不行就由我来摧毁”这种话再说一遍——未来的那个时刻因为是被禁锢于密闭空间里,身心都遭受着极致痛苦的情况下大脑也无法承担太多顾虑,可是现在神志清明,更不要说他的胆子本来就不怎么大,既然现在身边没有哪位恶魔老师要往自己脑门来上一枪,那就更没打算抱着必死的觉悟忤逆祖先。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Giotto颇有兴致地问道。

 

“对了……您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有哦。”他却如是说,“因为在我遇到你之前,窗外还是一片夜色。”

 

 

尽管接下来的一路纲吉几次三番地劝告着“困了的话,不如先回去休息一会儿怎么样呢”,对方却始终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倒不如说有点故意地无视掉他诚惶诚恐的关切——虽然中途也确实打过几个哈欠,一旁的男孩子被逗得有点着急,话也变得愈发的多,然而还是时不时才得到一句理睬。

 

玩笑开得有点过头,Giotto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偏过头看看一脸茫然的纲吉,顺便帮神情认真的小少年拨弄了一下散乱的刘海。

 

“既然还要去见纲吉的守护者们,姑且不想睡觉啊,毕竟机会实在难得。”这时终于给出了切实的回答,“嗯,天光晴朗,现在倒是慢慢精神起来了。”

 

“工作很辛苦吗?”纲吉恳切地问道。

 

“辛苦啊。西西里的地盘上帮派火拼非常严重,而且就算难得没有暴力行径需要压制,成天也都是来往如同雪片的信件和公务文书。”幽幽的语气好像在讲鬼故事,“等你长大以后正式即位,也就要如此度过一生了吧。”

 

“我不要!绝对——不要!”纲吉一脸惊恐地往旁边退开,死命地摇头否决道,“怎么这样,那我不、不当首领了——”

 

只是一瞬间的事,Giotto原本打趣的目光越过了对方,却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随即蓦地伸手抓住纲吉乱摆的小臂往自己这边用力一带,顺势把踉跄着跌回来的孩子抱紧在了怀里。

 

“好险,差点就撞到了。”他轻声说着,双眼却依然注视前方,“怎么这里也有不好处理的麻烦事吗?”

 

纲吉在突然撞进的怀抱之中发了会儿呆,有点慌张地扭过头去,想要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想要先过来狱寺打零工的便利店逛一圈的,眼看着就要走到目的地,不过刚才只顾交谈了,完全没有留意周边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似乎已经到了,然而便利店外围正被一帮凶神恶煞者堵截得水泄不通,要不是被拉住,自己刚才站的地方再退一步,大概就要撞到路边某个彪形大汉的身上面去。

 

店内传来某个少年人颇不耐烦的嗓音,而在纲吉听来那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此时此刻,看着像是来找麻烦的众人突然往外退开了点,自动门里走出来的银发少年身着店员制服,可是暴怒的气场恐怕直接就能将街头不良横扫一片。“不想找死的话,就滚开!”狱寺朝找事者们冷冰冰地吼道。

 

暂且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无论如何劝架为上。纲吉登时挣开身后保护的禁锢,跑近一些便跳起来叫了几声好友的名字,对方吃惊地环顾四周,视线好不容易捕获到那个被五大三粗之流挡住的纤瘦身影,紧绷的面容瞬间缓和下来。

 

“十代目!您怎么来——诶?”可转眼间又察觉到自家首领身后还站着个什么人,结舌半晌之后,似乎还是难以理解如此魔幻主义的现实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

 

“狱寺君,不要冲动啊!”纲吉来不及解释,眼下只一心想要在事态恶性展开之前先行制止。因为接受的历炼足够多了,就算平常在路上看到混迹街头的可疑分子也不会像从前那么害怕,虽说还是能躲则躲,可照着目前的形势,他确实也在犹豫要不要直接扒开人群把即将暴走的好友拽出来算了。

 

毕竟也是为了这群半吊子恶人的安危着想。

 

可人肉栅栏还是强硬了点,几个表情恶劣的家伙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想要劝阻的纲吉,却不屑地笑了起来。“这小鬼也是跟你一伙的吗,狱寺?”其中有人叫嚣道,“既然自己送上门来,哪有不奉陪的道理?”

 

少年的面色突然阴沉下来。

 

“我看你们谁敢碰他一下……”这么一字一顿说的时候反倒不再吼,微微阴鸷的口吻里应当是裹挟着极强的威胁,他还站在台阶高处,以不屑而自信的姿态乜斜着周遭被他一个人包围了的没用对手,再次望向纲吉的时候却又面露温柔,“十代目请暂且离远一点这里,有点小麻烦不得不解决,不过稍等片刻很快就好。”

 

“可是,你——”

 

“——需要帮忙吗?”

 

纲吉花了几秒钟才认定Giotto的这句话确实是在对狱寺说,平缓的语气恰如他明亮的外表,传递的是阳光般温暖而开朗的感觉——不过那也仅限于对同伴而言。而且恐怕就连当事人也无从预料,眼看就要开局的一场单挑多,居然还有如此外挂凭空莅临,于是在选择性忽略自家首领目瞪口呆的神情之后,即以肯定的答案接受了组队邀约,战斗的劲头立马又翻几番,简直用肉眼都能看见周身有红色气焰正以极速迅猛升腾。

 

“要、要打架吗……”眼看自家岚守是摁不住了,纲吉感觉自己如同卡顿的机器人一样,艰难地转头望向身旁,不可思议地瞪着年轻气盛的彭格列创始人,然而疑问的语气已然虚弱非常。

 

“当然,为什么不打呢?毕竟是对手挑衅在先吧。”对方却回答得理所应当,把西服背心和领带脱下来拜托纲吉拿着,轻车熟路地挽起衣袖,顺手又轻抚一下他的肩膀,“只管安心。”这么宽慰地说道,便直接走上前去,礼貌周全地试问可否分去一半对手的注意。

 

简单来说,之后的战况过于乏味,一言以蔽之也就是“开始了吗?已经结束了”——大致这个样子。

 

后来才得知了个中缘由。虽说以前有过冲突不错,但这一次那些人破天荒地居然真的不是针对狱寺而来,说是便利店里另外一个打零工的男生抢了道上某位少主的女朋友,组里讲义气的成员想要过来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夺爱者,结果搞错了对方的轮班时间,这才不幸与巧合空降的里世界高层狭路相逢。

 

“这是你的左右手吗?很不错的年轻人呢。”同情绪高涨的现任岚守握过手后,Giotto自然地接过对方递来的一罐饮料,稍微研究一下便扯开了拉环,尝试着喝了一点,一面对纲吉继续说道,“很有冲劲,敢于做事,不像G——啊,就是我的岚之守护者,那家伙从小就是瞻前顾后的性格,明明自己过于拖沓,还总是批判我考量欠缺……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会跟你这么好脾气的孩子十分合得来。”

 

尽管始终被微笑着注视,纲吉还在回想刚才的突发事件,手里捧着狱寺帮忙拧开瓶盖的果汁,然而一时间还未动分毫,直到被对方提醒几声才猛地抖了一下,这下子总算回过神来。

 

“狱寺君!”他有些担心地问道,“你应该没有受伤吧?”

 

“请您放心,一切无碍。”狱寺安抚地汇报道,“只是十代目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

 

“啊,我是陪Giotto过来的,因为他说很想见一见你……”于是尽量简洁地解释了一通现状,“不过狱寺君还要工作,我们很快就走,还是不要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好——”

 

“——您说什么啊,打工的话翘班就好了,这种事情哪有保护您来得重要!”狱寺急切地打断他道,眼看直接就要把便利店的那件外套脱掉,“要到哪里去我都会跟随您的,我可是十代目的左右手——”

 

纲吉还没想好劝说他的话,突然间就被一只手揽过肩膀。“十分抱歉,不过可以单独借用你亲爱的首领一天吗?”Giotto真诚地发问道。

 

“……”狱寺瞪着那只手,一时间似乎并无法从“这是刚陪他打了一架的彭格列一世提出的请求”与“有不怀好意的家伙想要把十代目从他身边拐走”这两者之间作出完美权衡,而凭借少年渐变的面色判断,他心中的天平恐怕正处于无限偏向于后者的过程中,且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触及底线。

 

“啊当然了,前提是在此途中由我来保证十世的安全。”Giotto不急不缓地补充道,“因为十代岚守先生是十世的左右手,提出无理要求的我理应最先获得你的首肯。”

 

“拜托啦,狱寺君!请务必——”纲吉赶紧双手合十地恳求道,意在趁热打铁,“晚饭前我一定再过来找你好吗?”

 

到最后被拜托的左右手大人自然没能架住虚名的吹捧与首领的软语,红着脸挠了挠头发,在得到了纲吉“如果遇到任何麻烦我一定打电话给你”的十遍保证之后,终于艰难地下定决心回到收银台前站岗。

 

——并顺便把从一开始就被群架吓到瑟瑟发抖的店长从柜台底下捞了上来。

 

(3)

 

想要见到其他守护者的话,学校是非去不可。纲吉知道今天山本有一场训练,了平也要指导拳击社下个礼拜的表演赛,这些总的说来都不麻烦,只是想到大概要往风纪委员会的接待室跑上一趟,腿肚还是忍不住地颤了两颤。

 

“……那么他玩得算好吗?”

 

先是在棒球场的看台坐了下来等待集训的告一段落——既然Giotto很悠闲的样子,纲吉也不急着赶完流程,眼下倒是有点笨拙地跟对方解释起来这种现代运动的规则,来自过去世代的观光客耐心地听着,手里把玩着一只失误打飞到观众席这边的小白球,一边留意着场地上某个大放异彩的少年,过了一会儿却突然提出了如是疑问。

 

“嗯,当然了。”纲吉有点吃惊地应道,“山本一向被称为校队的王牌,是绝对优秀的主力呢——不过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的朋友气质上给人的感觉和我的一位同伴有点像,那个人也有极其热衷之物,是丝竹的爱好者,不过,嗯……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他的笛子吹得不怎么样。”Giotto以一种有点郁闷的口吻不太客气地评判道,“可是顾及当事人的心情,大家又不好多说什么。”

 

纲吉一时之间不知道应不应该笑,好在对方似乎只是随口一提。“不过那样的眼神确实很不错,是杀手的好苗。”仍在观察着远处正要投球的男孩子,言辞流露欣赏之意,“修的刀法是吗?很适合的样子,纲吉身边是需要这样一个人的。”

 

“可我并不希望他成为杀手啊!”纲吉忍不住脱口而出,“山本生来就是应该打棒球的,自己的人生当然应该做自己喜欢的事才对。”

 

Giotto转脸望向他,眉眼微起弧度:“那就问问什么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待到休息的间隙山本终于抽空过来观众席这里看看友人,只是刚到面前似乎就被什么吸引了注意,纲吉顺着他指的方向扭过望去,结果差点被吓个半死——训练场的四围被铁丝网圈绕着,而目光锁定到看台这边的一面,顶上那个摇头摆尾、兴高采烈地自顾自表演着走钢丝般的绝技的活物,不是蓝波还能是什么。

 

纲吉的视线下意识地寻找着理应存在的一平,旋即便在网墙脚下看到了头发被缠在铁丝上的小姑娘,于是赶紧过去帮她摆脱困境——估计是被欺负得够呛,被抱起来的时候还是又急又气地仰着脑袋试图跟捣蛋鬼隔空吵架,可惜只打嘴仗的话显然无法制服对方。

 

“蓝波,你给我下来!”

 

“才不下来!蓝波大人是世界第一超——厉害的守护者!尾巴头打不过蓝波大人!笨蛋狱寺和草坪头打不过蓝波大人!Reborn打不过蓝波大人!就连阿纲也打不过——”

 

“啊,原来那个也是纲吉的守护者吗?”Giotto手搭凉棚地观察着高处得意忘形的小牛,“话说那是……什么?”

 

“不是——蓝波是人啦!嗯,他、姑且算是……雷。”回来以后纲吉只能焦心又无奈地解释道,“太危险了,得想个办法劝他下来,要是有带着糖就好了啊……”

 

Giotto没有即刻回答什么,似乎是若有所思地停顿了片刻,随后便偏过身去,突然一把拍在旁边乐见欢闹而毫不忧虑的山本肩头,十分自然地把先前拾到的棒球递给对方,抬手指向蓝波所在之处问道:“这个距离能触及吗?”

 

纲吉突然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里吗,”山本盯了彼处半晌,再低头看看手心里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仍是没反应过来般地眨眨眼睛,“目测不算太远啊。”

 

Giotto“嗯”了一声,手未放下却已果断开口:“传回本垒!”而转头又与呆若木鸡的纲吉小声确认,“——刚才训练的时候,他们是这么说的吧?”

 

……您是魔鬼吗?!

 

就爆发力这一点来说,纲吉始终认为听到棒球术语指令的山本武绝对跟发现学校风纪被破坏的云雀恭弥有的一拼——恐怕Giotto就是察觉到了对方身在球场之状态下的势不可挡才出此策略,可是眼看着下一秒钟不听话的小孩子就被去势汹汹的球状凶器直接“击毙”坠地,这种事故给人的冲击力还是大了一点,虽说蓝波在平日里因为山本的职业病早已吃过不少的这类苦头,但这一次冲过去把人捡回来的时候甚至发现他已经不知道是砸晕还是摔晕了过去,要不是确认呼吸还很平稳,纲吉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骤停下来。

 

“糟糕,抱歉啊阿纲,听到指令就没忍住——”

 

“啊啊真是的!Giotto为什么要出这种主意,蓝波他还是小孩子啊——”

 

“紧急时不是需要寻求哄劝之外的方式么,不过既然是纲吉的雷之守护者,抵御伤害的能力也会是很顽强的——”

 

“不是啊!重点不是这个——”

 

“——你们又群聚在一起做什么?”

 

“云、云、云雀学长!”听到某个熟悉的嗓音在背后泠然响起就足以让他汗毛倒立,纲吉猛地转身,手上则条件反射般地换了姿势一把遮住一平的视线,“您怎么在这里?!”

 

“啊,这就是纲吉先前跟我说过的最强的那位?”Giotto轻快地接话道,似乎完全没在意被点到名的对象投以锐利而警觉的目光。

 

“‘怎么在这里’……这种话似乎应该由我问你才对,沢田纲吉。”巡校至此的风纪委员长皱着眉头将眼前的闲杂人等审查一遍,视线最终还是落在眼看着最弱不禁风的那个身上,一边从外套之下亮出浮萍拐一边慢慢走近,口吻漫不经心言辞却仿佛字字见血,“把不相干者带进学校,现在这已经成为你自封的特权了是吗?”

 

“不、不是的,您听我说——!!”

 

纲吉紧张得几乎忘记了手里还抱着两个小孩子,掌中的力道无意识地增加好多,直到一平委屈地叫出了声,这才道着歉放松下来,好在云雀的注意力似乎也被吸引过去,从两眼一摸黑的小丫头转向脑袋冒金星的小奶牛,稍事停顿:“怎么回事,死掉了吗?”

 

“——??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啊!蓝波只是晕过去了……”

 

“这里是你管辖的地方的话,”Giotto突然对云雀彬彬有礼地发问道,言语中却又流露出一种让纲吉极为心惊胆战的理所当然,“请问暂且帮忙照看一下这个孩子可以?”

 

“当然不行——不必不必,太惶恐了!”纲吉赶紧打断道,转头便对云雀投去一个诚惶诚恐的眼神,“云雀学长很忙的啊,完全不用在意我们!”

 

“……也不是,不行。”然而对方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了半晌,轻哼一声,脸上的神色竟然真的略显缓和,“鉴于风纪委的休息室现在没有人在用,你倒是可以带他过去,不过——”

 

“——真的不用了!我、我们接下来要去拳击社的——呃,莫非学长也想要一起去吗?”

 

纲吉暗自庆幸对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索然起来。“你要去找笹川了平?”云雀没兴趣地打了个哈欠,“我不会去他的地盘,见到也替我转告一声——有比赛的时候,别再擅自过来风纪委员会拉人打补丁,真是烦得要命。”

 

“但是,至于你。”临走之际却又扭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盯了纲吉一眼,唇边略微泛起某种看透小小伎俩的笑意,“无论你找多少借口,最后也别想逃掉,好好记得我的话,小动物。”

 

 

“……不要这样怂恿云雀学长啊!”即使面对的是一世首领,纲吉也忍不住想要说教一下了,“您不了解……反正就是不可以这样麻烦人家的。”

 

Giotto低头看向一脸心有余悸的少年。“可是,既然你的云之守护者都已经同意了,为什么要逃避——他是诚心的,纲吉没有觉察到?”

 

“不是那么回事……就是……还是算了。”纲吉有点泄气地说,“要是请学长帮忙的话,就没办法拒绝他打架的邀请了,反正到最后事情肯定会变成那个样子——而且现在这种情况好像在变得越来越多,我是真的不敢欠他人情……”

 

Giotto忍不住微微一笑。“那么,如果当作是增进感情的特殊方式倒也不错——既然是一直想要亲近你的人,那必然说明他很喜欢你吧。”

 

纲吉吃了一惊。“呃——啊??不、怎么会是喜——”

 

“——还真是超喜欢打架啊,云雀那家伙。”在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山本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一直都是老样子,还是让笹川前辈应付他好了,阿纲本来也不喜欢暴力吧,不如多来看几场球赛——果然还是棒球比较有意思是不是?”

 

“诶?嗯……”

 

纲吉心里感谢着好朋友适时的解围,一方面又实在想要腹诽,他们每个人热衷各自爱好的方式从某种层面上讲还真是出奇的一致——可是喜欢归喜欢,结果总要拉上自己这个废柴体质的闲杂者,明明就该知道他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才是。

 

Giotto似乎很感兴趣地打量着这个兀自插话的阳光少年。“你很喜欢这项运动吗?”

 

“是指棒球?”山本把球棒搁到肩膀上,“该说跟它有缘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情之一吧。”

 

“啊,那允许我一问的话——如果你钟爱的器械和首领同时掉进海里,”对方神情认真地提出,“你会先救哪个?”

 

男孩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爽朗地笑了两声:“这算什么问题?好有趣的样子啊。”

 

“那个,您不要再开玩笑啦……”纲吉在一旁听着却也觉得有点哭笑不得。暂且不提他为什么会和棒球一起掉到海里,自己都已经学会游泳了,更不要说就算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一旦被Reborn看见,他的下场只能是被威胁着去拯救朋友重要的物品才对,否则那个恶魔老师绝不可能让他活着上岸——而且光是这样想想就足够恐怖了,反正无论如何,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让钟爱的事物落入危险当中呢,当然要赌上一切守护住,我早就想好了,这是永不会变的约定。”山本的口吻理所当然,突然伸手揉了揉纲吉的头发,“对吧,阿纲?”

 

山本的眼睛,很好看啊。纲吉也不知道此时的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么肤浅的想法,大概是因为在他抬头望向对方的时候,那双眼睛报以的某种真挚而专注的目光让人感到无比安心。而我也是真的希望你一切遂愿。于是他在心底默默地说,这么想着,认真地目送友人的背影重往球场而去。

 

(4)

 

抵达黑曜已经是下午的事了,在此之前他们在拳击社逗留了太久时间,原本纲吉只是想把蓝波和一平交给了平,拜托他回去的时候顺路送到自己家里就好,可惜云雀说的太对,晴守的地盘还是少去为妙,那种似火的热情邀请简直比威逼利诱还要可怕,仿佛表示着不把你拉上擂台则不死不休;Giotto只是心情很好地旁观着,大概听取了他之前的意见不再怂恿什么,却也毫无阻拦的意思,眼神中甚至透露出一丝看戏的意味;一平倒是善解人意地答应跟社团里的男孩子们对打,然而没过多久蓝波就被一群热血少年的嗓门吓醒过来,或许脑袋被棒球打得晕晕乎乎还没彻底恢复,睁开眼睛也只是嚎啕大哭,周围没人劝以糖果的时候哄他平静下来是件极其艰难的事,这下子纲吉根本没法离开,直至午饭以后才等到怀里的小牛甩干眼泪并再度精疲力尽地睡了过去。

 

“对了,”终于在得以脱身之际没忘了打听要紧的事,“大哥知不知道库洛姆在什么地方?”

 

“唔,那孩子今天应该不在家吧,京子似乎说她有约。”了平皱起眉头回想了半天,“要去一趟黑曜,好像是这样……说是那边顾不过来,小孩子得托她照顾一下。”

 

“这样吗……”

 

纲吉揣测这种情况应该是六道骸本人不在的缘故,显然单凭着千种和犬不可能制住弗兰的时候就不得不求助库洛姆。碰巧几天之前他跟炎真两个习以为常又非常不幸地路遇一伙不良学生,一路被连踢带踹地赶到了偏僻的地方说是便于打劫,要不是超直感给出熟悉的响应,在见到自家雾守之前他都没意识到已经身在黑曜附近——纲吉依稀记得那些霸凌的家伙后来似乎被骸顺手扔给了跟过来凑热闹的徒弟处理,当时听到那个苹果头的小男孩毫无波澜地说着“虽然师父给的东西品味肯定不好,Me姑且玩玩看这些奇怪爬虫吧”,哪怕是身为被霸凌的自己,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而眼下到了那里,便可发现局面同他猜得八九不离十——弗兰的存在就仿佛一只没有扎好口的气球,嘴巴里一路“噗噗噗”地像是漏着气,溜窜得飞快,疯得可以又没有人能够抓得住他,柿本千种只顾得过来照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晕在了地板上的城岛犬,库洛姆看到突然出现的Boss仿佛都要哭了起来,纲吉安慰着焦心的女孩子,刚想要把她引荐给身边的人,扭头却发现Giotto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那只不省心的圆苹果抓在了手里。

 

“哎——您是怎么做到的??”

 

“他自己撞过来的,虽然目标可能是纲吉,稍微帮你挡了一下。”对方好脾气地说道,然后把弗兰还回到库洛姆怀里,那孩子却指着纲吉大叫起来:“出现了!”

 

……我是什么妖怪吗?彭格列十世无语凝噎。

 

“弗兰知不知道你师父去了哪里?”

 

“师父的话,去参加国际巧克力节了哦,说是要醉生梦死在那里。”

 

……我何必想不开要问你。看到纲吉心累地叹了口气,库洛姆却终于破涕,忍不住地偷偷笑了一下:“Boss稍微等一会儿吧,骸大人是去找威尔帝博士做感兴趣的科学研讨,因为代理战的事,之后他们还蛮聊得来。”

 

 

顽皮的小孩子大概是所有人的噩梦吧,就连最穷凶极恶的家伙也不堪忍耐。在弗兰从破旧基地的门口再一次飞跑出去的时候,纲吉边追边忖道,有强力幻术加持着,要说捣蛋鬼的行列之中,恐怕蓝波都不是这个孩子的对手。

 

早知道感应到骸回来的时候就不应该说出来,否则小鬼头也不会趁势大叫着“不好了凤梨妖怪回来了,要快点逃才行”便就此开始新一轮的恶作剧。明明先前还算比较安分的啊。纲吉痛苦地想道,一开始对方只是围绕着自己不停地转着圈圈,这样的话只要时不时注意一下没有摔倒就好,毕竟他大部分的注意力还得放在与其他人的交流之上。说起来Giotto对待女孩子的态度非常体贴,该说不愧是来自过去的意大利绅士吗,察觉到这一点以后倒让纲吉对自己笨拙的社交能力惭愧起来,不过库洛姆一向怕生,即便面对着温柔的人还是会下意识地往纲吉背后缩去,因为是这样子的情形,他便不得不充当起谈话的媒介。

 

所以骸回来的倒是时候——只要Giotto见完了最后一名守护者,自己今天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吧。可能就是太高兴了,他才在超直感启动之时脱口而出,由此不幸激发了弗兰的二次暴动。

 

这下子库洛姆和千种率先追了出去,纲吉原地呆了一阵,直到Giotto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出去看看吗?”年轻人兴味积极地提醒道,径自拉过他往外走去。

 

刚来到户外的空地上即见幻术的效果浮动,弗兰意在逃脱监护人们的制裁,凭空弄出许多圆滚滚的果子往他们这边砸来,库洛姆好像被吓到了,没来得及以牙还牙脚下已经踩到一只苹果,眼看着身体失衡重心后仰,纲吉想也不想便冲过去——不过比起动作漂亮地接住对方,他还是适合老老实实充当人肉垫子就是——反正在脚下一滑之后,被摔倒的队友直接压趴在地的时候他就是这么认命地想的,好在女孩子体重很轻,只是无论如何,粗糙的地面对于皮肤而言显然不是友好的接触对象。

 

“B、Boss!你没事吧?”

 

“好痛——啊,还好,库洛姆有没有伤到……?”

 

“——哦呀,倒是稀客,沢田纲吉。”

 

为那种听不出喜恶的语气问候着,就好像是被树枝不痛不痒地戳了一下。在被库洛姆和Giotto拉起来以后纲吉才发现所有幻术全都消失殆尽,而那只小小的罪魁祸首已然被他归来的师父用三叉戟钉在地上,似乎有点不服气地闷哼着,六道骸也不理睬,直接一挥武器把不省心的徒弟甩去了一旁待命的千种怀里。

 

“骸……”

 

“所以你来这里做什么呢?”对方慢慢走近一些,似笑非笑地问道,“又专程跑到黑曜来摔一跤?”

 

“啊,不是,我们是来看看库洛姆和——”

 

“——是么,库洛姆来我这里留一会儿会有什么问题么,还真是无微不至,明明从前一直把她卷进各种危险里的人是你自己才对吧。”对方冷冰冰地说道。

 

……今天真是个神奇的日子。

 

老实说,六道骸对他不该是这种态度的。纲吉只是坦然地想到了这一点。

 

他一直都知道他们两个之间是自己的脾气要差一点也说不定,毕竟不太友好的初逢之后,这个神出鬼没阴晴不定的意大利少年就算是勉为其难地与他站到了统一战线,虽说纲吉总能被对方自顾自的帮忙方式吓到心惊胆战,为此每每与之说话的时候都要情绪激动起来,可就像是把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一样——总被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招惹着,换做谁都会心神疲惫吧。

 

只不过目前的状况实在不能肯定是怎么回事——现在的话,似乎对方真的有点生气,而他根本搞不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在生什么气啊,骸?”于是干脆直接问了,“我有做了什么惹到你不高兴吗?”

 

“怎么,难道我应该为见到你而感到心情愉快吗?即便成为了守护者,我不记得条件里还有必须取悦你这一项。”结果却得到了这样的回敬,“不过你这种人就是喜欢得寸进尺的吧,彭格列,天生弱小又一味忍让,得到了帮助也不会懂得感恩。”

 

简直越说越离谱。

 

等下,我什么时候不懂感恩了……纲吉只感觉到莫名其妙,而且我为什么要对你感恩,说起来最近的见面都是好几天前的事了,那一次——

 

啊。然后他微微怔住,那一次。

 

“骸你……是不是在说上次的事——就是我和炎真……?”于是他试探性地问道,随后便非常尴尬地收获了一声冷淡的轻哼。

 

不会吧,果然是。

 

“实在抱歉……可是,上次是因为炎真被打伤得有点严重,到后来差不多都晕过去了啊,你也看到的吧,我急着照看他,不是故意不谢你——”

 

上次被救之后,太过匆忙的情况下好像是忘记道谢了,不过就因为这样,结果一直被记到现在……?歉意之余纲吉也不由地感到一丝茫然,毕竟他以前从没注意到眼前的人是如此注重礼仪的性格,虽说确是自己有所怠慢,但是对方突然摆出这样的气量似乎实在有些刻薄——

 

“——这样的气量,倒是在因为情人临别之际忘说一句‘我爱你’而嗔怒不已的少女身上比较常见,但似乎不是很符合意大利男性的风采。”Giotto却在此时突然开口评价道,言语间十分平心静气却还是把纲吉吓了一跳,“不妨跟那位岚之守护者学一学吧,从他对待你们首领的态度来看,平常应该也是待人体贴的性格。”

 

超直感发出警报:六道骸怕是要疯。

 

气疯的疯。

 

“首领……什么首领?”少年术士怒极反笑,说话声音始终不大,语气却微微加重了一些,“沢田纲吉只是我的猎物,而他终有一天将要被我夺取身体。”

 

纲吉的手在扶额与捂嘴(他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但再这样下去初代首领和十代雾守的嘴他必须得上手堵死一个)两个选择之间徘徊许久,同时很想见缝插针地劝说一句什么,可是Giotto显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啊,虽然这样说,我倒不很担心……”青年缓缓地挑了一下眉,“就我所见,忠于彭格列十世的人不在少数,尽管我想你应该是那种不在意旁人的性格,只是不知道是否有遵从自己真心的勇气……”

 

“好、好啦——骸!”纲吉赶紧趁着双方彻底翻脸之前大声喊停,他带着点儿警告意味地瞪了笑容愈发诡异的黑曜恶势力头目一眼,害怕那家伙真的被Giotto激起战意,然而四目相对之时对方又缓慢地收敛起了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一旦偶尔遇见那种真正淡漠下来的神色,纲吉忍不住就要于心头泛起一阵愧疚。

 

到最后只能没办法地叹了口气。“好啦,”于是又安抚地说了一遍,“都是我的错——上次的事真的谢谢你,骸,毕竟是你救了我啊,感谢是应该的。”

 

 

“……不如说是个性格很有趣的人。”Giotto宽容地笑了笑,“还不够坦率,不过有情不会是坏事——即使再深沉的灵魂,有喜欢的人的时候,心里也将是充满光明的。”

 

“……”

 

纲吉确定自己根本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在大家好不容易各自散去以后他不得不为了自家雾守寻常的古怪做派向祖先大人致歉——虽说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但他几乎已经习惯了要替六道骸做些不知有无意义的善后工作——包括照顾库洛姆、偶尔连带着操心一下弗兰、千种和犬,以及长年累月没道理地担忧那个家伙本人别又陷入什么危险之中。可是现在仅凭Giotto所言,他极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漏听了什么关键信息,以至于没意识到对方早已转折话锋另指向了别的什么人,因为无论如何,刚才那一通描述的主语绝不应该与他的雾之守护者画上等号。

 

“——那就不要在意了,反正不管六道骸是个怎么样的人,你都不可以忘了他有过的前科就是。”

 

“好了我知道,你都说过多少次——”纲吉简直都要对自己下意识的回嘴深恶痛绝,反应过来以后猛地抖了一下,转过脑袋便和从树梢上倒挂下来的家庭教师毫不深情地视线相撞,两秒钟后甚至莫名遭到了几枚橡果的迎头痛击。

 

“Reborn你——每次都是这样,就不能稍微正常一点吗!”虽说对于这种惊吓几乎都已算得上是习以为常,他委屈地揉着额头,一边还是忍不住用力跺了跺脚,“真是的……而且你不是说今天不出门的,怎么会在这里!”

 

“那就应该怪你咯。”小婴儿轻松地从枝头跳下,“炎真下午来家里找你,听说你不在又一副可怜兮兮的废柴样子,说是害怕再遇上什么不良分子,实在没有办法才陪他出来一趟——顺便过来检查你一眼,没有在偷懒吧?”

 

“什么啊……等等,难道炎真也在这附近?”纲吉愣了一下,随即扭头四下张望起来,“对了,可是他来找我做什么呢……”

 

“说是上次你们两个在这附近被揍了一顿,作业本落在了草丛里,于是现在不得不回来找——结果到周末才发现作业不见了,显然平时没在好好学习,要是我的学生这样……”Reborn哼笑了一声,似乎意有所指,“一定要采取强硬手段,让他反省到再也不敢偷懒为止。”

 

纲吉不禁打了个哆嗦,暗自决定要赶紧转换话题,而此刻的眼角余光终于捕捉到一抹熟悉的红色,他随即想去确认那个正在稍远处走动的身影,刚要高兴地叫出声来,却又立马被直接打断。

 

“现在不许去找他。”Reborn不由分说道。

 

“……为什么?!”

 

“让你出来是好好做陪同的,谁允许你分心了?”对方不客气地指出,“而且两个废柴凑到一起效果肯定会翻倍,谁知道你们呆在一起又会惹出事情,再说作为西蒙家族的继承人,他也应该有点长进了。”

 

“怎么能这样说,那你又为什么要陪他过来——”

 

“啊……那个孩子……”

 

纲吉及时停住话头,慢慢转过身去面对突然发话的人。他察觉到了此刻Giotto 视线的方向,却不能控制自己的目光在身边这位和远处走走停停的红发少年之间游移不定——前者无疑是被刚才Reborn提及的“继承人”勾起了兴趣,只是,如果接下来对方还要进一步地探询下去,他并不确定应该吐露多少关于西蒙家族往昔的细枝末节。

 

“您是不是……”纲吉有些犹豫,然而最终还是抬起头来,“Giotto,是想跟炎真说话吗?”

 

对方似乎愣了一下,回神之后仍然踌躇片刻。“纲吉和那个西蒙家族的孩子很相熟吗?”然后只是这般问道。

 

纲吉眨了眨眼。“是的哦,”随即便笑了起来,真诚而笃定地点了点头,“炎真是我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

 

于是他眼看着青年温柔地回望自己,神情似乎为着他的回答微微牵动起来,如同风拂涟漪那样,也叫一湾微笑缓缓漾开。“那真的很好……不过看样子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吧,就不用麻烦了。”最后却只是轻轻地吐了口气,“既然是那么好的关系,谨愿情谊能够永恒——毕竟值得托付信赖的人是世间得见的荣幸之至,而光阴一定会替你们见证彼此。”

 

(5)

 

“那只手是有伤到?”Giotto突然问道。

 

纲吉吃了一惊。“啊,没、没有。”他想也没想就这么说了,一边却下意识地要把右手藏起来——先前为了接库洛姆摔倒的时候确实在地上剐蹭得狠了一点,手掌边缘破皮有些严重,现在还在突突地疼,不过因为是这么小的伤,才想不如回家再说的好。

 

然而并没能让对方相信他的敷衍应答,Giotto虽然走在左边,却伸手从他的背后绕过,以便抓起他的右臂——忽然间变成了被人搂在怀里的状态,纲吉着实没有防备,略微有点不知所措地抖了一下。“怕疼?”青年看了他一眼,而查看伤势的动作始终缓慢而轻柔,“稍微忍耐一下。”

 

两个人不很匆忙,从黑曜出来之后也没有直接走回家方向的大路,却是很自然地往公园里绕了一段。先前正好有看到小孩子凑到水龙头边清洁,Giotto便从胸前抽出一方口袋巾,拉着纲吉走了过去。因为巾帕的质地很精致,冷水打湿过后轻轻擦拭伤口的感觉非常舒服,对方并不在意单薄的布料被淡淡的血污和尘泥沾染,干脆直接帮忙包扎起来。

 

“目前只能帮你简单处理一下了,”同时体贴地安慰道,“不过好在不严重,回家以后记得再上点药就是。”

 

“谢谢您。”纲吉小声地道着谢,顿了一顿又说,“……真是对不起。”

 

“怎么这样说?”

 

“因为您这样完美的人,一定会对我这么没用的样子感到失望吧……”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似乎这样做就足以总结鸡飞狗跳的一天,“还是坦白好了——嗯,其实我从小就不是很聪明的那种人,不管学习还是运动,什么事情都做不太好,无论怎么努力,恐怕都没办法变得像您那么厉害……”

 

“为了保护同伴受伤,又怎么会是丢人的事。”沮丧的表意却被轻声打断,“而且我已经知道了的,纲吉确实是很厉害的人,这一点你完全不必否认。”

 

“可是!您都根本没有检验我是不是真的拥有继承彭格列的资质啊,也没有要看我的火炎——”

 

“检验资质的话,看到你的守护者们是怎样的态度,就已经足够了哦。”Giotto似乎全没在意对方困惑的表情,仍是继续说着,“而且看得出来纲吉天生就有着温柔的心,这是很难得的,所以只要稍微相处一段时间,任谁都会被你吸引住吧。不过……”他稍事沉默,然后又轻微地摇了摇头,“依照这样的性格,如果不是继承了彭格列的血脉,会过得更加快乐顺意一些也说不定,这么想的话,反倒应该是我对你感到抱歉。”

 

“不、不是这样的……”纲吉迫切地否认道,然而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急着辩解,似乎只是不希望眼前的人露出那样内疚的表情,“如果不是因为您创建了彭格列,今天的我也不可能遇见这么多的朋友……反正,就算只是为了这一点,我真的感到很幸运!”

 

“你确实有着一个很好的家族……”Giotto赞同道,终究对他慢慢地笑了一下,“然而我想说的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关系的。”

 

“您是……” 

 

是什么意思呢。

 

纲吉怔怔地盯着对方,意识到面前这个人的目光变得有些缥缈悠远——是有心事的吧,所以现在眼底里才一并闪烁着不再掩饰的愁绪与释然,尽管一时无言着,即便如此,也足以将源源流淌着的复杂感情渡往生为后裔的少年心间。

 

而在他们相视的某一瞬刻,纲吉感觉自己仿佛重又回到指环熠熠的无上光辉里。

 

 

“愿意听我说些无聊的话吗?”Giotto说道。

 

他们在林荫道边的长椅上坐下来,对方抬眼凝望着天空,而纲吉在他身旁耐心地等待着,并不在意要在安静的氛围中沦陷多久,因为似乎在听到这样的请求之前,就已经预感到自己将会得到一些起源悠久却尚于此世未知的倾诉。

 

“彭格列……”青年喃喃地开口,“这个时代的彭格列大概会变得很好,不过,属于我的那个家族,它也在蒸蒸日上之中——纲吉觉得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吗,应该是吧,毕竟耗费许多人的心血才促成了它日益的成长,爱琳娜那么真挚地爱着它,简直爱得都要胜过一切,D总是为了这个吃醋,大家都喜欢拿这个开他玩笑……”

 

他突然停顿了一下。“但我现在,好像无法做到她那样充满热情了。”

 

“家族内部已经膨胀得过于迅速……”然后又有点贸然地继续说了下去,语气之中挟带着一丝竭力克制的恼意,似乎很久以前就想下此论断,却始终收获不到想要的支持,“现在许多人都想要加入,保护平民的组织能够壮大原本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可是现在最底层的那些行事活动,有许多我都无法亲眼看见了,垒砌起来的阶位太高,身在上层的时候,即便听着别人汇报的成果,也不能轻易地全部相信。甚至就算拜托给守护者们监视,他们也难以保证一切真的无事——西西里境内到底有多少人正在打着彭格列的旗号做违背良俗的勾当呢……关于这一点,如今却是我自己成了最无知的那个!”

 

“而且最近外部的置喙者多了起来,时常要与自称隶属彭格列的人生起摩擦,但是很多冲突都来自底层,并且一个个都是基于连锁反应慢慢结出的恶果,爆发的时候早已无法溯源了。”此时的Giotto仿佛已是在自言自语,他轻声叹息着,身体稍微后仰,抬起左手盖住了眼睛,而口吻里好像逐渐生出些许倦怠之意,“就在上个月爱琳娜还被牵连受了点轻伤,我们都建议她先远离家族一段日子,可是谁也都知道,她是永远不会听的。”

 

“……这样下去隐患只会越来越大,可是每一次,只要我提起削弱家族的战力,D必然都要反对。他总是主张用强权压制强权,虽然理解他对爱琳娜的担心,可是以暴制暴并不能让动乱彻底平息……对此阿诺德向来是不置可否,G当然一贯地要我多加考虑,但有些事情,还得快点决断才行……”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说起来似乎只有柯扎特真正愿意支持我的想法,可他不是彭格列的一员,而且就连他这样乐观的人昨天也在跟我说,以目前的局势,于他们这种小家族而言的每一天都可能等不到明天的太阳,虽然只是玩笑话吧,我却一点也不觉得有趣……”

 

对方似乎是在靠着吐露心声缓解压抑许久的某种痛苦,他一时无法停下,也不在乎听者能否理解,而只是这么尽量平静地述说,不过即使如此,起伏的情绪也随时都有可能迸发而出,但纲吉隐约地知晓,Giotto绝对无法将这份仿若做了错事的痛苦转手给任何别的什么人——他做不到这个,因为清楚自己无此资格。

 

这个人的心里或许早有预感:无论选择进还是退,他总有一日都会被迫承负起身为罪人的业障。

 

早时一定是抱有着守护重要之物的初衷才创建了自警团,愿意付诸热忱而奋不顾身,为了正义的目的什么都做得到,只是在那样黑暗而恶劣的环境中坚守信念过于艰难,在那个年代——甚至在任何年代都要面对如是的现实,沐血的辉煌与纯净的良知又如何能够并存,当真正想要远离罪恶的时候,以污黑育成的基业必然早已扎根于整片土地不可摧毁了。哪怕只是为了不让那些在意的人们感到失望,抑或避免其他无谓的流血牺牲,一旦发展到了那个节点,就算作为首领,他也再无办法亲手毁掉注定将要结成的黑暗荣光。

 

所以才会想要在那之前就把亲手栽培起来的隐患遏制于半道中吧,可是……他没有成功——他不会成功的。

 

而现在Giotto自己也一定知道了。纲吉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因为来自过去之人已经看到了未来。

 

彭格列没有被消磨在时间的长河里,它传承至今依旧屹立于此,单就这个事实即已将命运一锤定音。强大的家族如同高耸之厦,投下的阴影也必定更为邃袤,只是关于个中更深的真相,Giotto并不乐意知悉,他来到这里之后始终不曾询问家族本身的近况,那就意味着没有这个必要,而从一开始便提出了的面见继承人们的要求,大概只是想要得到一个退而求其次的慰藉,仅此而已。

 

如今彭格列的掌权者,还对这个世界保留着足够的善意和尊重吗?

 

——这或许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纲吉认知当中的初代首领应当是个无比强大而善良的人,这本该没有错,只是自己也时常与众人一样,总要将末尾那个最不起眼的宾语忽略掉——彭格列一世确实无比强大善良,可无法否认的是,Giotto确也只是一个年轻的凡人,于是再完美的灵魂也会有脆弱的痛点。

 

“我最近总在想着这些事情,”此时此刻,那个对他流露出脆弱情绪的年轻人轻声说道,“就算是睡梦之中,也时常发现自己在悬崖上行进着,很怕下一秒身后就有谁掉了下去,而我动作慢到根本抓不住他们的手。”

 

纲吉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有点突然地转过身体,伸出双手不犹豫地握住了对方的右手。

 

“没关系的。”他抬起双眼,眼下只想要极尽认真地说话,而口吻与手中的力度一样柔和且坚定,“还有我,还有我在这里。”

 

Giotto转过头来,安静而深切地注视着眼前想要安慰自己的少年,但这一次没过多久就微笑起来。“是的,纲吉,谢谢你……现在我知道了,我还有你。”然后他说道,任凭自己的手被呵护在一片温暖之中,“原来在如此多年以后,我居然能拥有纲吉这么好的后代,承以一个有你存在的未来作为保证,这才是我的幸运。” 

 

“那个,虽然,现在我还是不知道比较软弱的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就是了……但是我会努力——”

 

“——纲吉并不是什么怯懦的人,我想你会比我坚强——甚至更有主见也说不定,所以凭着自己的想法做事就很好,有你在这里,彭格列的初衷是不会遗落的。”这么笃定地说着,却又停顿下来,“……但是,如果有一天你觉得实在辛苦,也不值得为了不辜负谁的期待而隐忍本心,因为那也不该是由你一个人无辜承受的宿命。”

 

“这里是属于你的时代,所以不要害怕——不必害怕,无论世事怎样发展,一切都没有关系……”青年自始至终都凝神地望进他的双眸,纲吉感觉那样恳切的话语与树林间的风息一同扑面而来,如同辗转过无数轮回的光阴,裹挟着某种鲜活而热切的期待,终于又一次递送到了他的眼前。

 

“……从彭格列交到你手中的那一刻开始,它是繁盛或是毁灭,一切都随你。”

 

纲吉怔怔地望着对方,万万不曾想到还能再一次听到这句话,而回味深长意味之时,内心似乎好久都没有体会到过这么平和的感觉。

 

他当然知道许多人都期待着自己成为一位优秀的首领,即使还是纵容他“不想当黑手党”这样挣扎而无用的辩解,默许他在尚未过完的年少时光里继续任性地逃避,但那种期待是再也不可能散去的了。纲吉明白自己早就无法回退到过往——如今的他甚至已经丧失了那种放弃责任的不担当的勇气,而身上发生一切的蜕变都是因为彭格列,明明是罪恶的源泉却给了他全部那些最想要的东西——他人的重视、同伴的关心,还有或许能够许诺一生的家族式的爱意,索取的对价仅仅是要他手持戒指登上宝座,为此他甚至得到了所有理应得到的认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大概再也没有人会在乎一个明明赚尽一切的家伙还在怎样茫然地犹豫不决。

 

但是,由眼前的这个人对他说出这样的话,这似乎比起什么都要真实而珍贵。

 

我的身体里流淌着你传承下来的血,所以无论何时,我们也一定能够理解彼此的想法。

 

在这一刻,纲吉仿佛能够透过对方看到一些什么了。因为Giotto本人的存在,他从未感觉离那个曾经的彭格列这么近过——在那个遥远而更加黑暗的时代它却真的光明过,被善意者守护的堡垒披挂着真正值得为人赞颂的荣耀,那种古老而高贵的初辉,竟然让他产生了某种想要靠得更近的念头。

 

那么你未竟的心愿,或许真的可以由我去完成。所以现在他突然诞生了这样的想法,并且意识到那本不该是什么忍耐痛苦的义务。

 

而是你送给我、也独属于我的权利才对。

 

“如果Giotto是这样希望的话,”于是下一秒他脱口而出,“我想要为你继承家族!”

 

对方好像微怔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却再度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到黄昏了啊,这个时代的黄昏很明亮,这样看的话,可能即将到来的黑夜也会干净和平一些。”Giotto平静地说道,“我也应该马上就能回去了,不过,以后倒也会想要回这片土地看看吧,不知道我的时代里,这里会是什么样子呢……嗯,反正雨月也是这里的人,到时不如让他领路。”

 

“现在可以让我靠一会儿吗,因为好像终于感觉到有点累了,抱歉。”随即他伸出一只手把身边的少年揽到怀里,稍微倚靠着对方,脸颊亲密地贴上纲吉柔软的头发。

 

他们在沉默的空气里安享了片刻,直到Giotto再次开口。“你真的愿意那样做吗?”纲吉听到他轻声问道,“那将会是非常辛苦的。”

 

明明是被保护着的状态,此时此刻纲吉却觉得是对方在向他付于指望,那样的口吻里挟带着一丝隐隐的不确定,这却让他愈发清楚自己的真心。

 

“……愿意的,我愿意。”于是他认真地回应。

 

“因为我和Giotto的愿望是一样的!也有许多重要的东西想要守护,如果彭格列本来就是为此而诞生的话,它也应该为此存在下去,而且,我一直是借助了它的力量才能走到现在,事到如今却不想只是这样了——有些信念,我想要坚守住,所以,不管今后的彭格列走向怎样的道路,我也都不会后悔自己对它做出的抉择。”

 

他说完想说的话,感觉到好像被搂得更紧了一些,但不再想要动弹,因为已然读懂那种远溢出一个拥抱的感情。“这样抱着的话,回去的时候能把纲吉也一起偷走吗?姑且让我期待一下好了……”对方这么玩笑着,声音却变得越来越小,看来是真的困倦起来,“不过真是一个好梦啊,谢谢款待。”

 

“……那么,请允许我向你起誓吧。”Giotto的话语已然窃窃,仿佛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个唯独一个人知道的秘密,“你也将成为我的火炎,我的力量,我此生所路过的光阴之径上盛开的花朵——我也会为了你而坚持自己的信念,纲吉,因为你已经让我明白,一切都会是值得的。”

 

一切都会是值得的。他说。

 

我想我们都要坚信。

 

 

当雾气再一次散尽,大空之戒重新落入少年的掌中。

 

“一路顺风。”他轻声与一道来自过去的光告别,然后将戒指牢牢攥住,温柔地放在了心口之上。

 

(完)

 

 

【唉我知道骸那边的情节太OOC了,傲娇归傲娇,69对待27不可能那么斤斤计较,只是个人恶趣味想看他闹别扭而已;

R爷和炎真的出场其实没太多意义,一是想表现R爷知道27肯定要去见69,所以像平常一样绝对要去干涉一下,还有带到炎真只是私心想让爷爷见他一眼;

不行这篇写得太烂了我到底写了点什么鬼东西!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评论(55)

热度(7982)

  1. 共75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