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陶牵过獬豸来

向来偏私。家教_All27。
你自衡量你天平,翻覆主见,拿放爱欲。我断言三千弱水,无敢一例外,都倾向你。

【L27】赌气(一发完)

  • 突然想写20+蓝波和30+纲吉的相处模式;
  • 可以看作主世界线的二十年后吧,因为写的时候是默认这个蓝波没有失去过彭格列的家人们的。

 

与彻斯塔洛的二次谈判其实是临时起意的结果,倒不如说就是趁着这几天大家都出门在外的时机纲吉陡生了一试的想法,登门造访的请求也是亲自发过去的。上个月同此家族就岛北某个名叫赛利缇的城镇权属拉锯好久,软磨硬泡什么辞令都探过一遍,也不能说一点进展没有,交锋的过程中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掌事者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性格——或许心里已经有所松动,只是表面上无法直接低头。

 

可能先前同行的岚雨二位给予的压迫感着实太强,效果付诸如此的对手身上却适得其反,那么独自前往开个小会说不定可行呢,无论如何这一次纲吉没考虑很长时间,手头的事情还有很多,然而灵光一闪的时刻并不常有,多年下来他早已能够自信地说工作上的问题不至误判,决定一旦成形,还是尽早实践的好。

 

午后趁着暇余核对了一下必要的文件与信息更新——秘书人员是前段时间问巴吉尔讨来的几名人手之一,出自顾问部门的青年才俊背景大抵十分清晰干净,理论上讲比起直接进入本部的低层成员更要值得信赖,不过,虽说这样的调配就是为了填补守护者不常在首领侧的空档,守护者们本人还是有所微词,因此所有那些“气象代表”都不在身边的时候,纲吉仍不被期待擅自出门,但那也仅限于关切与被关切者之间非强制性的口头约定,并不存在什么限制行动的真实效用。

 

所以通常情况下,他愿称之为“无此条款”。

 

而刚到楼底却恰好遇上几天以来都不知所踪的家伙——他一看见自己就笑起来,未至跟前已自然地张开双臂,像是提前索要着一个必需的拥抱。虽说应付这样有点黏人的问候几乎已成惯例,眼下纲吉根本没法忽略掉年轻男人脸上那几道明显的伤痕,被囫囵地揽进怀里,也只是稍微拍了拍对方的背就很快挣脱开来,然后伸手扳过那小子的面颊便要查看平白生出的伤口。

 

“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啊!”他皱起眉头质问道,“这几天完全找不见人影,要不是打电话还是接的,我就直接叫人抓你回来了——这些伤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故意找麻烦?”

 

“啊,小事情,没有什么。”蓝波却含糊其辞地说着,好不容易躲开检审者的手,稍微摸了一下鼻子,随即打量起自家首领衣着正式的样子,“你是要到什么地方去吗?”

 

纲吉疑虑难消地盯了他一会儿。“我要去别的家族办点事情,很快就会回来。”迟疑片刻又忍不住交代,“好好呆着不要到处乱跑了,先去医疗室把伤口处理一下,如果不会的话就找人帮你,嗯,不知道现在风太在不在——”

 

蓝波不理睬他的叮咛,突然滑动一步退至随行人员身侧,冷不丁把对方手里的资料夹抽出来哗啦啦地翻过一遍。“……彻斯塔洛?你这就要去他们那里?”大致浏览着那些白纸黑字,边意味不明地问边扭头看了纲吉一眼,“就你自己一个人?”

 

什么叫“一个人”……秘书难道不配拥有人权吗,或者你以为被你翻得一团糟的公文是从什么不明生物那里抢过来的?“别闹了,把东西还给亚历克斯。”纲吉将文件夺回来重新塞进随行者怀中,不过还是耐下性子解释,“确实我自己带人去就可以,虽说另一方面也因为Reborn还有守护者的大家都不在家就是了,当然这没什么——”

 

“彭格列……”蓝波慢慢地说道,抬手指了指自己,“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啊?”

 

“啊……”纲吉仿佛陷入了一时的卡壳,他张开嘴巴又闭上,漫长地思索一番之后,最终得出的结论也只能是自己在潜意识里确实从没把“雷之守护者在家”等同于“我有可以拜托同行的人选”。

 

“我可以陪你去,”似乎是没能得到想要的回音,于是对方又加重语气说了一遍,“我陪你去。”

 

 

坐在车上的时候已把能够想到的全都嘱咐了一遍,即便如此,纲吉还是觉得有些于心不安。年少时他有幸拗过那只小牛的机会就是屈指可数,更不要说现在——如今这个二十五岁的男人非要以守护者的身份向首领主动请缨的话,在任何别的什么人眼中看来,除非是Boss有意不去尊重部下的想法和选择,否则在每一种被赋予了理智考量的情况下,纲吉都没有理由拒绝对方的提议。

 

可是此前经历的每一场谈判,他也确实从未让蓝波去过。那种场合大多是暗影丛生之地,比起单纯的战斗或许还要可怕些许,倘若一切都能够依照首领内心的原则行事,事实上他的雷守甚至从没得到过独自面对任何危险的许可——尽管随着对方年龄的增长,纲吉知道自己这一点点可怜的坚持无疑只会变得越来越没有禁制力。

 

人长大以后的生存之道当然愈发趋于自由独立的方向发展,但假如那个人是由他一手带大的话,纲吉不认为他们双方的相处方式需要配合时间的沉积做出什么改变。无论多少岁他都有责任监护家族里年纪最小的孩子,虽说最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几年各个家族之间暗地里的较量都或多或少地认真起来,不仅他一个全副投身于公务,事实上彭格列的每个人都十分缺乏顾及彼此的暇息……话说回来,他似乎很久都没有好好问一问蓝波的近况了,就像刚才要不是在走廊里撞见,他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先前去了哪里。

 

长大了的孩子,好像要比他印象中藏得住事了。

 

“……到了那里也不许自说自话听到吗?”纲吉还在不放心地强调着要紧的话。

 

“嗯……嗯。”身旁歪着脑袋闭目养神的青年敷衍道。

 

他微卷的刘海应该已经很久没剪,稍稍遮住阖起的双眼;身体并不好好靠在后座椅背上,已经慵懒地滑下去半截,风衣则毫不在意地大敞着,露出里面一层单薄的汗衫。

 

好像有点划破了。纲吉盯着那件里衬看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探过身帮对方把外套拢起来一点。

 

“不要感冒啊。”他轻声责备道。

 

 

而与彻斯塔洛照面的那一刻,超直感便警示他果然带错了人手。作为彭格列现任首领已在位十数年,对于或将爆发的危险,哪怕只有一丝可疑的硝烟弥散开来,稍事注意敌我目光对接之际擦起的细小火花,纲吉都能预料到接下来该会是一劳便永逸的和平——抑或海啸没顶前的宁静。

 

蓝波一定跟对面的人有过交集——这是他一分钟之内就得出的结论。

 

站在彻斯塔洛首领身后的年轻人是先前的谈判中没有见到过的,一副公子哥儿派头,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虽然西装革履,脸颊嘴角淤青的痕迹却十分明显,稍微动弹一下也看得出腿脚近来有受过伤。与其父礼节性地寒暄着,同时有意无意地扫查着对方的举动——纲吉很快意识到那个男孩甚至包括他身后的跟班,锁定在蓝波身上的眼神显然不可用“善意”的字眼表述。

 

啊,怪不得先前发现他要造访的是此家族,自己家这个小鬼的语气也如捕获老相识一般,原来别有原因。

 

倒没在担忧可能存在的隐患会否影响谈判的进展。且不说纲吉再了解蓝波不过,对方家族的小少爷同样年轻,显然不是成熟到足以担当重任的角色,这样两派间的私人过节不至于上升到家族利益,只是现在他不得不怀疑起蓝波坚持跟来的真正目的——莫非还想打一架么,说起来这小孩也不该是无端挑衅的性格才对。

 

等等……该不会是情敌关系……?纲吉仿佛被不知哪来的电光火石擦过脑回路,登时一个激灵,女孩子——那么总该有个夹在中间的女孩子吧!是哪家的大小姐?还有到底谁赢了——不,怎么看都应该是我们家这么潇洒漂亮的男孩子大获全胜,而且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对方才意欲报复,既然如此,不若把那位女性先接到彭格列保护起来吧,唔,反正多一双筷子也不算什么……

 

此时突然感觉到有人把手轻按在自己后背上。“Boss,在请我们进去了。”蓝波干巴巴地提醒道,说着又稍微偏过头低声耳语,“你发什么呆啊,就算是装出来的气势也全要掉光了哦。”

 

纲吉总算从深渊般的脑洞中回神,无奈地望了他一眼。“接下来亚历克斯会陪我处理谈判的事情,你没了解过这笔交易的始末,就不要进会议室了,在休息的地方等我,还有——”

 

“——不要乱跑。”对方表情乖巧地接话道。

 

纲吉忍不住笑了一下,虽说超直感对于如此听话的回应仍然存疑,但那种良好的态度还算受用,于是抬手揉了一下年轻人的后脑勺,起步往里走去。

 

 

“蓝波!” 

 

同彻斯塔洛的首领一起踏进巨响不断的休息厅,纲吉便直接目睹到一副“要是在彭格列绝对属于零地点突破启用等级”的混乱场面——桌椅板凳全被掀倒在地,沙发皮革上破开道道划痕,靠垫里的羽毛显然是从弹孔中钻了出来,四处翻飞着似乎在为摇摇欲坠的水晶吊灯造势。

 

他就知道谈判过程中不时挠过心底的不安定感绝非空穴来风。 

 

听到首领急切的呼唤,安然立于大门一侧的青年转过头来。“我什么也没做,”蓝波毫不犹豫地说道,“彭格列,是他想杀我。”就此口吻平淡且言简意赅地表明自己的无辜立场,而未持寸铁的手直指沙发后面那个神色忿恨的彻斯塔洛小子。

 

“你胡扯什么!”敌意尚未松懈的对手狂怒不已,“波维诺,分明是你挑衅在先——”

 

“——蓝波,你过来。”纲吉不由分说地打断这毫无营养价值的相互指控,语气稍微变得严厉,等到自家雷守慢慢走近便将其一把拉住,然而蓝波突然发出“嘶”的一声轻哼,纲吉下意识地低头,目光瞬间被他袖管卷起后露出的那截右臂拽住,“你手上流血了?!”

 

新鲜的擦伤从小臂延伸至腕部,不深却也渗血不停,受伤的人并不说话,只往那个小彻斯塔洛的方向淡淡瞥去一眼,然而纲吉早就注意到攻击者手里那把柯尔特——从传统的款式和表面质地判断估计不是年轻一代自己的物件,果不其然站在他身边的老首领终于反应过来,于是开始咆哮着质问儿子为什么要偷拿手枪。

 

“爸爸,我没想真的杀他!”那男孩愤愤不平地向父亲争辩着,脸色气得发白,“是那家伙自己不躲,他明明很会打架,这个混蛋——”

 

亚历克斯从公文包里掏出手帕递上,纲吉勉强帮蓝波止了一下血,随后便让人老实站到自己身后去。老首领那边训诫完毕,转回身来的时候已是十分尴尬与歉意,还在询问需不需要进一步的医护治疗。

 

“小伤,不用……”蓝波心不在焉地嘟哝道。

 

“真是万分抱歉,彭格列先生——”

 

“不,应该是我想请阁下原谅舍弟鲁莽,这绝对一场误会。”纲吉却只是礼貌地回应,“也请不要责怪令郎,小孩子吵嘴到大动干戈的地步实在也不是稀奇的事。”

 

 

“你跟那个孩子有什么过节?”

 

离开客场后,一回到车里纲吉便直截了当地发问,开始的时候蓝波扭头看着窗外假装没听见,纲吉等了一会儿仍无作答,终于一把揪住对方的小辫子迫使他给出反应。

 

“啊,疼。”蓝波不走心地抱怨道。

 

“那就回答我啊!”纲吉不高兴地望着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倒是愿意相信那个小少爷的话——其实是你先激怒他的吧?”

 

蓝波缓慢地吁了口气,略微停顿片刻。“只是吵了两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着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只不过那小子脾气不小,本事却没有什么,是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的性格,所以稍微利用了一下——他果然就动手了,你看。”

 

“我看什么——看你受伤吗?”

 

“那个啊,跟我预想的擦伤程度差不多——嗯,其实真要说的话,再稍微严重一点也没关系……”

 

纲吉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暂且强忍下内心翻涌的情绪。“所以你,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进一步说,跟你先前不肯回家有没有关系?”

 

似乎暂停般地思虑了几秒钟,对方终于屈尊转过脸来。“上个礼拜有撞见彻斯塔洛的人在你的地皮上闹事哦。”然后很没道理地冒出这么一句。

 

“我的地皮……难道你在说赛利缇?”纲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话说上个礼拜……那还不是彭格列的地盘呢。”

 

“今天不是拿下了么,而且就算不是今天,那里也迟早是你的。”蓝波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块地方综合条件很好,就是面积大了一点,彻斯塔洛始终经营不善,留着反而赔本,说不定对方一直都等着出让的机会呢——再说你上个月就对他们开了口,从那时候起结果已经定了,只是那种固执的老大叔比较好面子,所以需要麻烦你多送几级台阶才肯真正点头同意吧?不过在我看来,再来像今天这么一次谈判就很足够了。”

 

纲吉皱着眉头盯了他半晌。“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是不是又有向隼人乱打听事情?”

 

“最近谁的面我都没见到,回家以后你可是第一个出现的。”对方用搁在车窗边沿的那条胳膊托着脸,神色显得有点郁闷无聊,“而且我就不能自己了解这些事吗,好歹也是高层干部。”

 

看着那样不当回事的表情,纲吉总觉得心里无法接受。“这跟是不是干部没有关系,我没把这种工作丢给你,那就没有了解的必要。”他严肃地说道,“还有你去赛利缇做什么,在买卖敲定之前跑到别人的地盘上去是为挑衅,更何况身边没有其他人一起的情况下,正面撞上很危险的啊!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不可以还像小时候那么任性——”

 

“——我当然很清楚自己长大了,所以你能否也不要有事没事就说教我呢,彭格列?”蓝波突然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下,顿了顿又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啊……是觉得小鬼就永远都是小鬼,所以肯定不会有什么用处吗——估计也是这么看待那个彻斯塔洛家的混小子吧,那么告诉你,要不是几天之前我去赛利缇那边逛了一圈,你刚刚买下的可爱小镇都要被那家伙搞成黑暗天堂了。”

 

“……我是知道那里原本就有几家地下赌场和——嗯……”纲吉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无法在对方面前直接说出“女支/院”这个字眼,“这很正常,归属彭格列以后可以慢慢整顿过来——不过你该不会弄错了什么?彻斯塔洛手头的产业近几年洗白很快,那位老首领早就对那种传统的里行业不上心了,绝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再让他的儿子去管那些东西,更何况那是块将要转手的地产——”

 

“所以嘛,你就没想过那老爹根本被蒙在鼓里?”蓝波似乎觉得有点好笑,“小彻斯塔洛那种被娇生惯养出来的家伙以后要是继承家业,那个家族不会有什么前景了。他本来就有私房的财路藏在赛利缇那边,然而现在父亲要把镇子拱手让人,心生不满又别无他法,正打算生点事端——把暗地里的勾当翻到台面上,甚至暴力打压商户营生之类,全都是好久不见的老一套的幼稚做派。估计是知道这段时间老首领已经不再盯着那里了,借此机会发泄一下,顺便弄出一个烂摊子的假象,或许还期待着你能对他的窝点失去兴趣。”

 

“然后呢,”纲吉的目光重又扫过对方脸上那几道伤痕,“你就跟他们打起来了?”

 

“撞见了不好的事情,虽说比较偶然,总不能不管吧……准确来说是,除了主要头目基本上一锅端了,所以稍微费了点时间。”年轻人有点心虚地咳了一声,随即又补充道,“当然没有伤到一般人就是了。”

 

纲吉一时间没有说话,而此刻他终于意识到蓝波主动跟来的真正缘由——小彻斯塔洛先前在赛利缇擅自做的手脚自然不敢让父亲知晓,可是彭格列雷守无意间的介入也会被打成黑手党家族之间不守原则的做法,虽说双方都留下了把柄,假使今天没有蓝波陪同自己赴约,那个老首领的儿子便很可能在二次谈判的桌席上横插一脚,仅凭一家之言说有查到彭格列提早干涉地盘上的生意,依照老彻斯塔洛的性格是绝对忍受不了这种行径的,那样一来,即便不至于直接拒绝交易,谈判周期肯定还要继续延长下去。

 

“就因为这样……你就决定让他们再欠你一次以此打破制约?激怒对手后发制人什么的——你的做法不也是很老一套的幼稚吗?”事到如今纲吉已经没心思细想对方这样做究竟算是将功补过还是有勇无谋,只是面无表情地说着,“那个时候我一进门就知道搞鬼的元凶肯定是你,本来也可以不为你说话的——”

 

“——那你不还是用了我赚来的优势吗?”蓝波打断他道,神情中透射出些许不服气的意味,“说什么只是小孩子之间的闹剧,让彻斯塔洛觉得我们宽宏大量,那老头内疚之下才会直接签下转卖协议——”

 

“说的什么话,我是真的不想让事情闹大啊!而且这种行为难道不是小孩子气?”纲吉气得忍不住拍了一下坐垫,“以为自己是成年人就很稳重了吗,你也不过二十五岁而已!说起来你一开始就不应该去赛利缇,还是在你看来,彭格列谈下一座小镇竟然得靠家族成员把自己弄得莫名其妙受这么多的伤?!何况今天都说了多少次不要乱跑,其实根本就没听进去过吧——”

 

“我又没有……”

 

纲吉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那所谓的“没有乱跑”根本等同于“在你指定的区域内引发动乱”,不禁哑口无言,深呼吸几下平复心绪后,意欲抓过对方的右手再查伤势,结果却遭到了预料之外的反向抵抗。

 

“你在闹什么啊,过来——我说了让我看一下伤——蓝波!”

 

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格外清楚地认识到身边这个人的体魄成长到了怎样厉害的程度啊。因为害怕牵扯到伤口,纲吉根本不敢碰到他的小臂以下,可是对方上臂与肩膀的力量显然是更加掰动不过的存在。蓝波有意抱起手臂转去一点身体,任凭自家首领毫无胜算地尝试着,全像使足了劲的小牛一样岿然不动。

 

“B、Boss、雷之守护者大人——前方有个转弯,那个……注意安全——”

 

因为秘书的提醒,纲吉稍微放松下来的身体瞬间被安全带一把拽回原位,他贴着椅背轻喘一阵,最终也只能彻底作罢,不悦地转头看了一眼旁边赌气的家伙,眼见却是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呢——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稍微侧过的身影似乎在沉默地表达着“我才没有错”的坚定想法。

 

于是车内沉闷的安静氛围一直持续至回到总部,还没等轮胎完全刹住,蓝波便直接打开车门跨了出去,不转身地将门“啪”一声用力摔上,随后就径自扬长离开。

 

这下子轮到司机倒抽了一口凉气。

 

“呃……Boss?”前排的亚历克斯终于转过头来,略带踌躇地望向首领,“还好吗?”

 

“……嗯,我没事。”纲吉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应道,说着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不过要是车门有损,维修费从雷之守护者的工资里扣就好。”

 

然后叹了口气,也开门下了车。

 

 

纲吉记得蓝波十几岁的时候好像并没有过叛逆期,因此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成年以后还会出现这种疑似冷战的状况。虽说脑子里一直是记得这件事的,只是那天以后始终抽不出空去解决,不过就连其他人似乎都发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由于始末不详,导致狱寺极度怀疑蓝波近来是被哪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子给甩了。

 

“毕竟也到了这个年纪,否则无法解释郁闷成这样的原因。”岚之守护者没由来地揣测道,“不过要是他的话,当然也可能只是单纯地糖被抢了。”

 

“要真是糖的问题就好了……”纲吉感觉自己也很郁闷。

 

“十代目……”整理着文件的岚守疑惑地转过身来,表情似乎变得有些微妙,“不会吧,这么说那小子真被嫌弃了,他从小的女人缘不是一直都很好吗?”

 

“呃、倒不是那么回事……”

 

这件事情只能私下解决,不可能对其他人说得出口。从彻斯塔洛回来以后他只是含糊地交代了前去谈判的事,就已经惹得好几个人小题大做地着急一番,要是再把蓝波自作主张的操作坦白出来,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狱寺会直接把人揪过来,强按着脑袋训诫闹脾气的小鬼道歉。

 

可这当然没法作为和好的最佳方案。

 

其实一直都晓得蓝波的体质和天赋是非常优秀的,即使成年前后才开始接受专业的格斗训练,也完全不算晚。几年前起他会被狱寺和了平带着去做一些比较有把握的任务,为的只是寻找喜欢与擅长的领域,当然那些大多是洗白区块的活动,虽说偶尔也会撞上躲不掉的战斗,应付起来也算得心应手。

 

纲吉时常会听其他守护者提及那个孩子的进步,甚至是自家岚守这样要求严苛的人,也勉强抓得出来那种不太坦率的赞赏意味。可以说年轻人的适应能力快得惊人,拥有这样的部下,对于黑手党家族的首领而言应该算是绝对的好事,只是如果首领本身始终表明着不让部下接触里界事宜的态度,事情就要另当别论。

 

不过,尽管一直强调着“蓝波不是我的部下”,彭格列十世却无法阻止自己最小的守护者倔强地要求为他披荆斩棘。

 

如今的话,Reborn和狱寺不再过多地提醒他溺爱可能带来的恶果,因为家族里的小孩子早已彻底脱胎换骨,即使身为大半个监护人,他也找不到太多施以溺爱的时机。事实甚至是成长了的孩子已经开始想要保护别人了吧,可纲吉并不是很需要,相反保护对方才是他习以为常的职责。即便名义上永远都是彭格列十代家族的守护者,蓝波也不该被期待去承担任何辛苦而残酷的义务——毕竟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着的,哪怕时至今日仍然如此——沢田家的小蓝波是什么样的孩子呢?调皮捣蛋,爱笑也爱哭,不过只要帮妈妈削一个苹果,大家都愿意真心地夸他乖巧懂事。

 

自己大概就像是游泳馆里的家长一样吧。纲吉想道——虽然一直都是在单方面这么觉得也说不定——就算泳圈和浮力板都准备得非常妥当,还是真情实感地害怕着自家的小朋友会不会受伤抑或溺水,于是想要每时每刻都盯牢才好。

 

而且也从没真正放弃过让人上岸的想法,其实手中始终都攥着毛毯,只要对方玩累了就可以将他紧紧裹住,然后送到更加温暖与安全的地方去——虽然这些想法或许早已沦为无法通行的后路,而他只是不愿意去接受那个现实——其实小孩子早就学会了游泳,并且能够在暗涌浮动的水面之下存活很好。

 

所以,比起不断地惊呼“水太深了,所以不要去”,是不是也是时候说一声“游得好”了呢。纲吉还不确定。

 

其实意识到对方渴望褒奖的目光很久了,而事到如今他已无法缄默下去。

 

 

“蓝波你——你在做什么啊??”

 

话说这个样子哪里像二十几岁的成年人……

 

打开门的一瞬间纲吉吓得差点叫出声来,看清楚以后却只能无奈地望着直接呈“大”字型躺倒在首领室地板上的人,完全不明白瘫成这种赖皮鬼一样的架势是想做什么,略加犹豫还是关上房门走到对方身边,稍微俯下身体伸出一只手去。蓝波没在看他,双眼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像是在发呆,纲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伸出的手终于被一把握住,只是想要把人拉起来的时候却发现仍不能够,结果双方再次陷入了僵持的状态。

 

“蓝波,”纲吉加重了一点语气,“听话。”

 

“我没有错。”对方却说,“没有错哦,彭格列。”

 

纲吉试图先松开连结,可是自己的手反被抓得死紧,根本无从挣脱——这么角力的时候正好将对方腕部往上的那道伤口看得一清二楚,虽然现在已经结疤,他还是觉得过于刺眼,于是再也不敢使劲,只能任由手被不讲理地拽着,彻底蹲下身去跟人交谈。

 

“不对,上次确实是你错了。”不过还是坚持道。

 

察觉到对方的牙关好像动了一下,却不由感到好笑。怎么长大了还是这样麻烦呢。这么暗暗地想着。

 

“我知道你想帮我,我知道的。”于是他继续说了下去,“但是不可以有意受伤,除非承认自己不够强大——可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也不能再让你出去了,因为保护不好自己的人是没有资格跟大家并肩作战的。”

 

“我哪里没有保护好自己?这只是一点轻伤而已啊!”蓝波猛地转过头来,“彭格列,你不能到现在都还因为这样的原因就责怪我——”

 

“可是我从来也没有责怪你啊。”纲吉有点难过地说,“我只是会很担心,一直都是这样的……”

 

多年以来他已经习惯了被担心的人这种毫无自觉的状态,所以担忧的想法一直独自沉默地压在心里,只是突然间出现了可以当面交流的契机,脱口而出的情况下竟然有点被震惊到了。

 

原来如今可以直接托付心声了吗……

 

片刻之间纲吉觉得有些恍惚,回过神来才发现对方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里似乎闪烁着一些别样深切的情绪。

 

“怎么了……”

 

蓝波没有马上说话,慢慢偏过脑袋闭了闭眼睛,他的刘海有几缕滑落下去,略微遮住了一小部分脸颊,以致纲吉一时间不能读透他的表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抱歉。”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再度开口,虽说言语间淡淡的低落里透露着一丝没法轻易开释的不甘,“一直以来都在让你担心着,关于这一点实在对不起……阿纲。” 

 

纲吉不知道自己怔了多久。“怎么——为什么突然要说这种话……”他突兀地笑了一下,然后仿佛被生生哽住了,却莫名感到更加难过起来,因为不明白从十几岁开始就擅自对他改了称呼的家伙为什么又突然那么亲昵地叫起他的名字,害得他特别想抱住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就像小时候那样,哪怕你想要跑到星星上去我都会陪着你的,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所以不要道歉啊,是你的话,有什么好道歉呢。

 

明明是一生的家人。

 

对方一时安静下来,似乎在等待着他平复心情,而目光重新落回到他的脸上。

 

“不过如果有所改变的话……下次有事还带我去吗?” 

 

蓝波这么问着的时候,纲吉蓦然意识到他的表情变得很纯粹,好像一下子退回到了十年——甚至二十年以前,果然还是最熟悉不过的那个小男孩啊,仿佛正在难得认真地问着“如果我听话的话,可以吃更多的糖吗”,为此竟忍不住真的笑了起来,自己仍被紧紧握着的那只手则连带着对方轻轻摇晃几下,好像在许一个天真的诺言。

 

“当然还带你去——”于是点了点头,也郑重地柔声说道,“毕竟蓝波是我重要的雷之守护者大人,我怎么离得开你。”

 

 

“不过,以后有意见不可以直接说吗?要是其他人突然进来看到要笑话死……”好不容易把对方从地上拽了起来,纲吉仔细地替他拍着外套,“不要再把衣服弄脏了,妈妈不在这里,我又不知道怎么帮你清洗。”

 

“也是没办法的事,这种面料一旦出门就很容易染尘,不过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吧……”

 

“对了,说到这个——现在这个季节,你出门的时候穿得也太少了!”纲吉突然想起上次留意到这个人外装里面直接套的单衣,不禁严肃地指出道,“这样真的很容易着凉,现在都没有人关照你吗,以后还是拜托库洛姆留意一下穿着起居好了,说起来总还是女性要心思细腻一些……”

 

“……库洛姆小姐又不是我的专职保姆。”蓝波似乎有些无语,“况且我早就成年了啊,话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可——是你啊……”纲吉睁大着眼睛,语气理所当然得就差没有把“小的时候谁没给你当过保姆”直接说出口来。

 

“彭格列……”仿佛受不了他翻起陈年旧帐,对方的脸也变得有点红,“别像个老爷子一样。”

 

“哈哈,像吗,那可能因为我本来就不年轻了吧。”纲吉却坦然地微笑起来,“我都三十四岁啦,蓝波。”

 

结果这一观点立马遭到了反驳。“你才没有老。”这么说着,蓝波默默而专注地盯着他看了很久。

 

“一点都没有。”然后笃定又认真地再次强调道。

 

 

“啊,等一下。”

 

被叫住的时候蓝波已经走到门口,刚刚转回身便眼看有什么东西抛了过来,下意识地接住后缓缓摊开手心,当终于看清楚那颗紫色的糖果——那种诧异的神色却让纲吉觉得十分有趣。

 

他交叉双腿倚身桌沿站着,笑看着对方迟疑的反应,自己手中也剥开一颗糖果放进嘴里。“是给好孩子的奖励哦,放在口袋里都差点忘记了。”留意到了对面投来有点无奈的眼神,纲吉抬了一下下巴,声音有些含糊地解释,“说起来你倒是很久没要过糖吃——现在葡萄味的还喜欢吗?想要别的零食也可以说。”

 

蓝波似乎是愣了一会儿,最终低低地笑了一下。“我又不是五岁。”如今嗓音低沉的长大了的孩子不真心地抱怨道。

 

“这样吗,”纲吉有意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可是刚才又是谁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说完他便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打趣到此为止,没忘记嘱咐“你的伤还没痊愈,记得接下来要好好休息”,这就转过身打算坐回书桌后面去。

 

然而此时身后传来响动,纲吉还没能及时反应,却已被大步流星返回来的人一把扳过身体,蓝波伸手捧起他的脸,不由分说地稍微俯身凑近,在他的唇角狠狠亲吻了一下。

 

“等……为什么要——”突然遇袭的受害者一脸呆滞,“这、你干什么?!”

 

“干掉你。”罪魁祸首却死死盯住他,佯装生气地说道,“我才不是小孩子了,彭格列。”无言对视片刻,又很是突兀地松手转身离去。

 

跨出房间一步却再顿住。“哦……下次想吃章鱼烧。”蓝波心情很好地表示,终于关上门走掉了。

 

纲吉费了好大工夫才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摸了摸唇边莫名其妙遭到攻击的地方。

 

根本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根本还是这么孩子气,刚刚才感动了一下,结果到底算是有没有长进呢。

 

说是想吃章鱼烧……纲吉有些头疼,这样的话还得费神找一找有没有和食店,真是麻烦……话说章鱼烧又不适合在办公室里吃,还是下次两个人出去的时候再说吧。

 

真是,他情不自禁地笑了笑,莫名又觉得有些高兴,说得我都有点想吃了。

 

这么看起来,可能大家都没有什么长进就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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