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陶牵过獬豸来

向来偏私。家教_All27。
你自衡量你天平,翻覆主见,拿放爱欲。我断言三千弱水,无敢一例外,都倾向你。

【十年5927】伊卡洛斯OR狄安娜(一发完)

  • 未来篇的十年线,未来篇以后的事,然而对于原作里“未来重置”的后果设定,有一些相关问题其实一直没太理顺,所以写文的时候干脆统统忽略掉了;
  • 题文关联度不大;
  • 一堆私设;
  • 只是十代目陪他的岚守先生回家看看的日常。

 

(1)

 

本来这件事情,纲吉也是觉得实在没有把握才找到碧洋琪,打算预议一下,不过对方给出的回答似乎也彰显不出什么建设性来。

 

“诶,这次要和我们家商谈生意吗,那你去就是了。”贤惠的杀手小姐偏偏要在厨房里施展身手,这种时候,就算是家族首领也只能战战兢兢地躲在一边说话,生怕一不小心就有剧毒的面粉飞进自己嘴巴里,“反正隼人和我现在都在为彭格列卖命,作为Boss亲自上门去说点客套话,也是应该的吧。”

 

什么为彭格列卖命,你弟弟是这样没错,但是你的话,我至今没把自己的命卖在你出尘绝艳的宴席上,都已经感谢神明了!纲吉暗自戚戚,但是这种反驳绝对说不出口,只能正经解释:“可是,我怕隼人会不高兴……”

 

“你是说回家这件事?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高兴的,但是你说要去的话,那他也无论如何都会跟着回去。”碧洋琪利落地断言道,同时把几只色泽鲜妍的面团齐刷刷甩到案板上,吓得纲吉一个哆嗦,“反正是为了公事,不用想那么多,那孩子跟家里不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拖他回去打个招呼,偶尔露个脸也不错,就算没有和好的打算也不要紧。”

 

纲吉没有作声,安静地观察了她一会儿,也看不出来对方到底生气还是无奈。“碧洋琪也是打算这两天回家一趟的吧,先前有看到你的请假报告。”然后他问起来。

 

“嗯,因为家母写信说身体抱恙,女人虚弱的时候大概总会对孩子有点想念。”可能因为谈及母亲,口吻变得温和了一点,“再说,我们也确实很久没回家族看过了。”

 

说的是‘我们’啊……纲吉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也不好多嘴什么,于是点点头道:“那么一起走吗?我已经把这几天的行程都空出来了,完全可以配合。”

 

“这么说,是已经跟其他人都讲好的样子?”

 

“其实这次只想请隼人和你两个同行来着,没有叫上其他人,毕竟是去你们家,总觉得……可能先这样比较好。”纲吉坦诚地表示,“隼人的话,他现在的行程基本上可以跟我同步,应该没关系,所以首先来问你。”

 

碧洋琪似乎掂量了一下不同选项的利弊。“我还是自己先走好了,反正都在西西里一个地方,怎么过去都不麻烦,而且我回家的原因于私而已,如果这样还要跟在你的尾巴后头,作为首领的女儿未免太没面子——我又不是那孩子,眼睛里除了你谁都没有地位……”她这样说着,慢慢地叹了口气,“我可是不在乎你的哦。” 

 

纲吉并不在意这种不坦率的言辞,不过还是莫名感到有些抱歉。“他还是很在乎你的,而且现在的性格明明沉稳许多……”有点想要替人辩解的意思。

 

“三个月前,或许我会赞同吧。不过现在,距离密鲁菲奥雷灭亡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对方却若有所思,“可那孩子身上有些东西,好像反而倒流回去了呢……”

 

纲吉微微垂下眼帘,他不清楚碧洋琪究竟只是揣测还是在施以委婉的警告,但超直感的运转让自己隐约晓见对方话中深意——彭格列家族的岚守还是那个沉稳强大、工作水准一流的黑手党人没错,但如果只是作为狱寺隼人自己,身为那样一个会呼吸、有心跳、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深埋着难以言明的悲欢情绪的个体的话……恰是现在据其亲生姐姐所察那样——他身上确实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三个月前,来自十年前的彭格列家族被召唤于此时空打败白兰.杰索,于是一个月前宇宙恢复稳定,世界回归和平,一切照常,万物安宁。

 

但是,在这片天空之下占有一席的每一个人,除非彻底死亡,是不会迎来真正的安宁的。

 

纲吉感觉得到狱寺有心事——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早已拥有了这种敢于断言的自信,毕竟天赋使然,起码在看人方面,自己的直觉绝对出不了错,不过,只是不能确定对方那种若有若无的烦恼根源到底何在。

 

或许,对方很有可能在想家事——那个时候,当不同时代的人们回归各自的世界,尘埃落定之后纲吉陆续找过那些没有调换的同伴询问情况。其实问正一和风太就是最好的选择,但纲吉还是特地找了碧洋琪一趟,对方倒也好好地回答了,只是稍微有点顾左右而言他,把女生们的可爱和孩子们的吵闹全都交代一遍,偏偏没怎么谈及自己那个十四岁的弟弟。

 

“……那隼人呢?”于是忍不住主动问了。

 

“嗯……小少年也知道了,关于他母亲去世的真相,把家书都给他看过,应该也算有点成长吧。”大姐姐理性地评价道,不过还是流露出些许无奈的感觉,“但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毕竟就算现在这个——虽然看起来已经是稳重的大人,明明知道了一切还是不肯回家,这种倔强的脾气,多少年也改变不了。”

 

然后她顿了顿。“几天前,父亲似乎有给隼人打过电话——知道这件事?”

 

纲吉惊讶地摇了摇头:“他们和好了吗?”

 

“勉强恢复到可以稍微交流几句的程度吧,既然父亲都已放低姿态主动联络,现在他也没有直接挂掉的理由……”碧洋琪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忧心忡忡,“不过,聊得不算愉快就是。”

 

虽然算是个人私事,纲吉还是感到有点意外,因为对方居然一点都没透漏给他,不过,似乎是有察觉这段时间以来狱寺接听电话的频率变高一些——虽说每通电话说不到多久就会挂掉,而且接完以后总不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毕竟这也算是十分重要的事,好歹做了十年的朋友,而且都是成年人了,事到如今心扉还是不能敞开吗。纲吉想道,不过,与其说是失落,更多的还是对于那个人的担忧。

 

“父亲其实很挂念隼人,毕竟是唯一的儿子,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总说他将来肯定会成大器,也不惜动用一切可能的方式培养。而且,等到成年再把家族交由他来继承,这是连我母亲都默认的决定,只是当时谁也难以预见今天这样的现实吧。”

 

“那,令尊是不是还想要他回去继承家业?”

 

“这样的想法是有,然而这边当然拒绝得毫不留情。”碧洋琪叹了口气,“不过父亲这次的态度难得有点强硬,隼人一个人不好应付,估计也是不想让你烦心才没跟你说,只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真是的,那孩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呢。”

 

然而狱寺本人到底在想什么,纲吉并不知道,甚至可以说,貌似一直都是这样的状态来着。他们两个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呢,纲吉没怎么想过,偶尔想一想,答案仿佛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对外作为默契的上下级,最强大的首领和最得力的左右手;对内作为亲密的伙伴,年少的学生时代起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友人,毫无疑问就是这样,因为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每个人也都这么认为。

 

但自己是个很不称职的朋友也说不定。

 

纲吉当然明白狱寺对他有多好,基于赤胆忠心之上的憧憬和体贴已经无间歇地持续了十年,对方总在注视着自己,仿佛一生的目标即是致力于替他消除忧愁与烦恼,并且随着阅历的累积沉淀,性情打磨得愈发老道,锋芒懂得遮掩了,不至于无故地伤人,是真正拥有成熟风范的青年才俊,在各大家族之间都流传着令人畏惧或引人仰慕的美名。

 

而对方对他的每一寸心思,似乎也都像明镜那般敞亮。从小到大,无边的虔诚完全可以摆到台面上来说,说了一遍又一遍,说到有目共睹众人皆知,行动上同要毫无保留地兑现到底,没哪一个胆敢置喙,没哪一个可能质疑。

 

“这小子进步挺大啊!”上个礼拜,在加百罗涅的一场聚会上,迪诺带着点开玩笑的意图同纲吉说道,顺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彭格列岚守,眼看那位正以一种十分淡漠的态度勉强应付着几位年轻小姐不掩欢喜的寒暄,熟悉的人都看得出来他毫无兴趣,不过如今却也不会面露不屑使人难堪,“毕竟前段日子又被迫重温了一遍他十几岁时候的暴躁脾气,简直不能想象长大以后会变得这么内敛稳重……这么直观地比较一下,他还真是为阿纲你改变了很多。”

 

为了我吗,好像,还真是这样?纲吉默默地想道,隼人确实是那种为了他人成长的类型,从小就不太看得见自身的重要性,即使现在知道了要珍视生命、要心系家族,恐怕那也是有前提的。

 

“为了首领,我什么都愿意去做。”毕竟那个人这么多年总在如是说着。

 

我真的有资格占据掉你人生这么大的部分吗……你那么了解我,可我直至今日都不敢说了解你,因为你什么都不愿拿来麻烦我,什么私心的抱怨都不肯跟我说。

 

就是因为天空之下阳光始终普照,才更加意识到不让看见的地方一定有阴影存在。

 

“……他从天上掉下来过两次了。”现在,年轻女人的声音终于又将纲吉的思绪带回现实。

 

“诶?”纲吉疑惑地望着对方,“抱歉,有点走神,在说什么?”

 

“我说那孩子的心,殒落了两次……一次因为他的母亲,一次因为你。”碧洋琪意有所指,平淡的语气之余却难掩愁绪萦绕,“正常人总会被打击到一点的吧,更何况在情感方面,他本来就不是能够妥善处理的自信型选手。”

 

纲吉一向不是很懂这种颇有隐喻的论调,不过,要说对方想要表达的心情,大致也猜得出来一些。

 

“是担心隼人……果真在因为什么困扰着吗?”

 

他原本想说“在因为我困扰着吗”,但预感到一说出口,愧意恐怕就要愈发丛生。

 

“阿纲。”

 

“嗯……有什么事?”突然被亲近地呼唤一声,纲吉莫名想要正襟危坐,因为眼前这位向来都是有事说事的类型,以前开始,在悠闲的时候就不怎么好好叫他的名字,如今也总是意味调侃地称呼“我们家Boss”,除非真的有所拜托——而那种难得的严肃态度,每每都会引发自己在国中时期被妈妈搜出不及格试卷之后不得不硬着头皮应对窘境的紧迫感。

 

“你的属性特点是什么呢?”

 

“诶,属性吗,不是大空?”纲吉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会被提出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特点的话说是要包容……”

 

“可是,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不是生活在天空之下,有的时候,仅仅包容还不够哦。”碧洋琪终于转过头来,长发垂落在脸颊两侧,而那双一脉相承的碧绿眼睛微微闪动着,流露出好似在托付什么的温柔光芒,“别忘了,得不到你的调和,暗礁周围的风暴是不会真正平息的。”

 

(2)

 

这么多年以来都没有亲自去拜访过那对姐弟的家族,好像是有点失礼的不作为。那边明明也是体面的老派家族,规模和声誉都在南意占有极高的席位,即使不比彭格列这种独占鳌头的优势,对方的实力也无可小觑,倒不如说最近几年有点功成身退的架势摆出,意思像说不会同里世界中年轻气盛的新君们争锋,对此纲吉真是松了一口气,暗自而由衷地感激着年长一代的谦让宽宏。

 

绝对不是竞争不过或者不敢竞争的问题,不过,狱寺父亲的家族并非彭格列同盟——纲吉一开始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还有点诧异,然而仔细想想也就得到分晓,毕竟他家岚守这样的性格,当年离家出走之后肯定巴不得前往与自己家族没有瓜葛的地方,而彭格列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因为双方经营家族的方向和理念历代以来都不太一致,不管是日常社交还是生意场上,基本上都没有什么交集,要不是在任Boss的儿子擅自跑到彭格列麾下做事,似乎连产生联络的契机也找不见一个。

 

可是正因如此,事情就变得有些尴尬。要是某一天阴差阳错地发生什么利益冲突,那该怎么办呢?纲吉偶尔也会这样杞人忧天地构想着一些极端状况,因为表面上看起来,隼人和家里的关系仍是不和啊,而且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肯定会无条件地站在自己一边;不过亲人毕竟还是亲人,姑且不提实质性的矛盾其实都已解开,只是没有找到能够修好的机会,更不要说还有碧洋琪在的话——难道连姐姐的面子也不给吗?

 

几天前同狱寺展开“想和令尊商谈合作事宜”这个议题的时候,当然不会把内心复杂的想法和盘托出,不过对方的反应几乎在他意料之中——惊讶,稍微犹豫,而给出“我陪您去”的回答时口吻依然坚定。纲吉为此感到了一点愧疚,但没有取消日程的打算,无论如何,这次说是为了公务的拜访,又的确带着一点擅自的想法——要是能使得某些僵化已久的心情得到缓解,那就再好不过了。

 

再说,就算对方并非同盟,家族首领好歹也是我最好朋友的父亲啊。反正纲吉就是这样想的,然而,抱此想法前往探望的话,心态好像就不知不觉地滑向去竹寿司店的那种通常模式了,于是不得不及时调整回来。

 

幸好这次Reborn没有跟来,否则被他窥见工作时间居然抱有这种散漫心思,自己未来的人生可能又要完蛋一次。

 

 

纲吉原本以为这次来访已经足够低调,不过,可能同时看在彭格列现任首领和自家出走多年的小少爷的面子上,前来欢迎或者说看热闹的人比他能够预料到的最麻烦的状况还要多。

 

彭格列守护者这种制度的设定通常可以帮助首领挡掉许多不必要的寒暄,现在的话,纲吉尤其觉得岚守呆在身边的时候最是让人安心,不仅因为狱寺对他的情绪时刻关注着,因此照顾得十分妥帖,并且在第一次发觉对方对于应付那些需要客套的商业场合其实颇有天赋的时候,他实在过于惊讶了——毕竟如果不来彭格列的话,狱寺说不定也会成为黑手党家族的继承人,从小就生活在里世界的传统氛围里的孩子,如果愿意,原来也是可以好好聊天的啊……

 

一般在那种可留可逃的社交场合中,只要看出了纲吉应付不来的情绪,狱寺就会帮他转移棘手对象的注意力,以难得温和的态度敷衍也好,冷漠立断的语气压制也好,能够解围就行——不过,这次的情况比较特殊就是。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观念作祟,在知道了狱寺童年经历过的伤痛之后,纲吉总是下意识地认定他的家族应当是气氛冷淡的那种类型,想象中高大强势、不懂关心儿女的首领父亲,性格无趣、美丽而又漠然的正室妻子,还有一帮行色匆匆、面无表情的黑手党下属,只要为了家族的利益,什么不可言明的勾当都会去做。

 

但道理怎么说呢,现实与想象总是存在一定差距。

 

这种作风老派的家族,人实在好多……这是纲吉在城堡大厅里与一大群人照面之后产生的首要印象。而且一一介绍过来,大部分成员似乎真的都是沾亲带故的关系,所以氛围更加松弛热闹一点,不像彭格列这边,始终秉承着某种类似企业的模式,不吝吸收着新鲜血液,无论亲戚还是外人,只要真正有贤能者统统可以收下,不过,人际交往的一面也被削减得更加简练,因为是年轻人居多的地方,首领又纵容着每个人截然不同的性情,于是家族内部的礼节一向比较随意,甚至都是能省则省。

 

我是来干什么的?而现在,纲吉有些腼腆地微笑着,接受那些热情的陌生面孔奉上问候的同时内心还有点困惑——不是来谈生意的吗,为什么一直在打招呼?

 

他下意识地拿眼神寻求狱寺的帮助,却发现目前对方好像也陷入了一种力不能及的奇妙困境中,于是立刻就明白过来。

 

以前一直逃避在外,当然可以避免掉这种问题啊,但下定决心与闹掰的家人重逢这种事,恐怕比起遇见仇人还要尴尬——明明还有心结未解,偏偏不能甩脸,尤其这次还是为了公事、作为别的家族代表前来,就算为了首领,姑且只能忍受。

 

那些年长一辈的家族成员大概都是看着狱寺长起来的,尽管男孩子如今早已蜕变为成熟稳健的大人,印象之中恐怕还是留存着孩提时代天真稚气的形象吧,因此始终“隼人”、“小少爷”这样亲切地叫着,很有一副想要感叹“想当年你才那么丁点,现在都这么高了”的架势,甚至连带着对纲吉的态度都显得过于和蔼,不要说冷淡了,就差给个拥抱喂颗糖吃,仿佛完全忽略了他们两个身为彭格列现任首领及其岚守的事实。

 

碧洋琪没有在场,尽管找不到证据,纲吉怀疑她不愿同行的真实原因其实就是为了扔下他们独自应付这种麻烦,毕竟公私混同的局面是有点不好处理,不过,不这样做也根本无法达成想要看到的质变吧。

 

终于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家族的首领夫妇,纲吉有种情理之中的感觉。狱寺的父亲是那种典型的南意美男子长相,发色暗沉,狭额高颧,尽管岁月渐长,也不难看出昔日的英姿勃发,如今气宇和风采依旧在的,只是身为儿女皆已有为的那一代人,现在的眉眼绝对要比年轻时候显得温和慈善不少——这么看的话,只除了那双色泽典雅的绿睛和高挑瘦削的体型,姐弟两个大抵没有继承父亲的样貌,因为都要更加偏向一种明丽的美,或许是从各自母亲那里得来的吧——反正,纲吉意识到碧洋琪和那位正室夫人确实长得很像,虽然看得出来后者跟丈夫的关系比较淡漠,而且由于略有抱恙,面色微微苍白,不过气质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活泼可亲一点,对待小辈的态度也不高傲,非常高兴地吻了纲吉的面颊,而望向狱寺的目光里甚至流露出一种柔和的怀念。

 

纲吉觉察得到狱寺的动摇情绪——面对亲生父亲姑且可以面无表情地保持沉默,但不得不礼节性地拥抱首领妻子的时候,视线却很难抬起,嗫嚅地低声称呼了一句“夫人”,然后便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

 

纲吉突然想到,在狱寺八岁出走以前,这位女士应该也是听着两个孩子叫她“母亲”的。

 

 

公务上的会谈安排在了下午,反正也是小事,说是彭格列乐意协助一批17世纪古董的脱手,进而促成双方家族一次小型的合作,虽然是纲吉主动提出来的,不过很大程度上他只是随便给自己找了件活来做,权当作为成全访问的借口,甚至暗自觉得谈不拢也没什么要紧。

 

狱寺的父亲对于艺术方面的兴趣浓厚这件事情,纲吉从很多渠道有过知悉,眼下真正来到这座城堡走动,倒也更加确认了这一点。虽然自己对于世界艺术史并不通晓,好歹经手过几次艺术品相关的交易,为了工作也不得不临时抱佛脚地强迫自己去了解一些浅层常识,因此室内摆设的风格勉强能够鉴赏一二。

 

现在的话,暂且留在装潢绮丽的休息室里晃悠着,因为刚才听到有家族父辈的朋友过来,对首领说无论如何都要见一见离家多年的令公子,看狱寺的表情,好像也对来客的名字有所印象,虽然难说非常情愿,却不能做到像少年时代那样简单粗暴地拒绝了。由于对方似乎不是黑手党人,纲吉并不方便一起过去凑个热闹,于是干脆主动把他的岚守给推出去应付——不过,尽管再三保证自己一定好好呆在原地等人回来,也架不住左右手先生一步三回头的衷心叮咛。

 

对于他们之间的这种相处模式,熟悉的朋友无不习以为常,但此处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的人,确实很难不在“感谢上帝小少爷终于学会关心人了”和“见了鬼了小少爷居然学会关心人了”两种情绪之间摇摆不定,前来招呼狱寺过去的几个叔叔辈的角色似乎全都有被他那种情深意重的眼神惊到,因此纲吉也不得不承受了一些疑似感叹“你怎么做到的”抑或“彭格列不愧是彭格列”之类的复杂目光。

 

幸而有门口传来的口哨声破坏安静而僵化的空气。“别看了,彭格列家的Boss又不是什么小姑娘,再说隼人还没走呢就这么看,看坏了怎么办——拿你父亲的所有藏品来赔也赔不起,是不是的?”突然出现的熟人揶揄道,说到最后一句直接转向了银发的青年,语气有些欠打,似乎就是故意要惹他恼火。

 

“夏马尔!”纲吉有点意外地打了招呼。

 

狱寺好像也没预料到这个,一时不禁语塞:“……你怎么在这里?!”

 

“如果你问的是为什么在这座城堡,那当然是因为你姐姐回来了——为了美人刀山火海都可以追过去的,更何况只是回家,不能理解?当然,如果只是问我为什么出现在这个房间门口,”夏马尔慵懒地说着,顺手拍了一下年轻人的肩膀,“信不过别人的话,我来轮值看护一会儿你家宝贝首领,这样总行了吧?”

 

 

“到现在还是这么婆婆妈妈啊,那小子。”无良名医瘫坐在沙发上打着哈欠,一边如此评价道,“与其赖在这里磨蹭时间,还不如赶快去打完招呼了事——就这样还算合格的黑手党人吗?”

 

纲吉在房间里走走停停,观赏着家具雕饰上的精细纹路打发时间。“那个,勉强跟男性呆在一起很厌烦吧?”他善解人意地表示,“其实不用为了隼人留在这里保护我什么的,完全没有关系。”

 

“说的什么,难道真以为我是为了那小子在给你当保姆?”夏马尔不太耐烦地长叹一声,“还不是受你那个魔鬼老师的拜托当个盯梢罢了。就知道只有隼人一个人跟着,肯定把你宠到没边,别忘了现在还是工作时间,反正是Reborn要我督促你,不服找他去——‘既然是自己起的头,不好好把这一笔谈下来,就主动卖给人家填补彭格列的损失吧’——给个原话,自己体会。”

 

纲吉叹了口气,可是内心不由生出“果然来了”这种想法,毕竟仿佛不被作弄一把人生就不完整,最多干哭几声,然后还不是得硬着头皮继续。

 

“是是,知道了。”只能好声好气地答应下来,“应该能达成吧……虽说本来是想得有点远,在想要不要邀请首领先生同去海外的交流会,那样或许能把货品的价值再翻一番;不过亲眼见了,还是觉得按照传统路线走完流程就好,因为感觉贵家族是低调的类型,加入过于新颖的模块,反而不会喜欢。”

 

“这么想是对的,这里就是他最喜欢的市场。”对方拿手比划了一个圈,“隼人的父亲不会轻易离开西西里岛,算是爱在家门口摆摊的那种性格,而且到了今天这个身家,也不会在乎那点利益了。”

 

“所以说啊,首领愿意接受我这么微末的合作提议,其实还是为了隼人吧?”纲吉笑了笑,“真是托他的福。”

 

“一半一半吧。那老爹最近的心情似乎有所放松,几年前大的生意就不怎么碰了,如今一门心思钻研名画和音乐什么的,搞得好像自己真的很懂一样,明明一直都是附庸风雅,不懂浪漫的家伙,也难怪一个女人的心都抓不住。”夏马尔讥讽地笑了一下,“真是,现在知道要关心孩子了,大概害怕真的成为当代‘代达罗斯’吧,毕竟之前那个时候真是吓死个人的状态……”

 

“什么?” 

 

“在说你们搞出来的那桩大事啊。”夏马尔转过头来,“假死穿越、拯救世界什么的,你们这帮毛头小子还真是什么都敢干,只是没去想这世上还有几个为人父母的配角会为随时葬身鱼腹的孩子担心,是不是?要是就这么死掉,后继都要无人了。”

 

只是最后一句让人觉得有些冷漠,纲吉不太高兴地瞥了对方一眼。“仅仅因为这个原因才担心的吗?”他问道,“因为家业没人继承?”

 

医生无谓地耸耸肩膀。“要这么讲也未尝不可。”他如此应答,然后又不正经地歪了思路,“更重要的是,别说成家,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碰过就死了,那真是可惜。”

 

纲吉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他没跟人交往过?”

 

其实并没多想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身边的同伴几乎全部都是那种从小就人气爆棚的偶像实力派,虽然是没亲眼见过,但凡任何一个都要比他交到女朋友的机率高出好几倍吧,怎么可能从来没有,因此不能不为朋友“正名”。

 

夏马尔耷拉着眼皮,神色困倦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身边的可是狄安娜哦。”

 

见对方一脸疑惑,便伸手指了指他的右面,纲吉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晃到了一张兽足三腿桌的旁边,掌心覆在洁白的大理石桌面上,手边就是一尊古罗马风格的小巧雕像。

 

“很不错的主神哟,弓箭凌厉的战士来着,又是天空的守护者之一,平日里比起一般的男孩子都要桀骜不驯,面对敌人的态度毫不留情,内心倒是无比虔诚的小女孩一样,执拗恪守着自己莫名其妙的原则底线,不仅自己无法逾越,还不允许别人逾越。”男人似乎就这么不经意地转移了话题,“真是的,明明也是一腔热忱的家伙,偏偏要做苦修之士,你说是不是傻瓜?”

 

纲吉眨了一下眼睛,心想传说中的女神何必要被你批成这样,不过总觉得对方别有所指,于是迟疑道:“可是,不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吗,只要过得快乐就好?”

 

“快乐啊,过于偏执的人足以得到真正的快乐吗?”对方意味深长,“反正在我看来,真的无欲无求也就算了,如果心有所属还自欺欺人,那才攀不上什么灵魂忠贞的说法……”

 

说着摇了摇头。

 

“……不过区区一个胆小鬼而已。”

 

(3)

 

“隼人有没有意大利名字?”

 

狱寺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不客气地把家庭医生请走以后,纲吉提出要去别的地方走走,对方带路的话,哪里都是可以,不过狱寺似乎有点犹豫。“十代目,是不是叫别人带领比较好?”不很自在地顿了一下,“毕竟不是自己家里。”

 

“嗯,我知道现在不在家里。”纲吉跟着重复了一遍,“可是隼人小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吧,所以想从你的角度看看这里,既然首领先生允许我们随意,还是想跟着你自在一点。”

 

无论走到哪里,附近都会飘来小女仆们语气兴奋的窃窃私语和轻声尖叫,仿佛学生时代的校园里常见的风貌重现。纲吉默默观察着狱寺有如面具开裂一般不堪忍耐的神情,看得出来他有多努力想要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不禁有点想笑。

 

“你有没有意大利名字”——这个问题在他们到来偌大起居室里、看到壁炉架上摆放的那张全家福照的时候被提了出来。相片是很久以前的纪念了,上面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小男孩看上去也就五六岁的样子,纲吉忍不住凑上去盯着看了一会儿,因为完全想不到这个人居然还有笑得这么烂漫开怀的时候。

 

狱寺是那种东西方不同体系的审美都愿意给予赞扬的长相,混血的优势在他身上彰显得非常好,融合妥帖,同时又没有埋没掉哪一边的特征。而童年时代的他可能更加受到家庭氛围的影响,除了天生特别的发色,在纯意血统的其他人身边站着,也根本看不出来什么格格不入,所以纲吉看着看着忍不住就单纯地问出了口,结果说了之后才猛然想起这样冒昧的问题可能会勾起对方一些不愿追溯的儿时回忆,于是刚转过身想要岔开话题,却已听到对方回应。

 

“夫人……以前给我起过一个小名。”狱寺低低地说道,纲吉发现对方也在看着照片,眼神中隐隐闪过一丝念旧的意味,于是决定先不说话了,又转了回去,默默陪他一起看,等待对方把可能想要倾诉的内容继续下去。

 

“……十代目也觉得老姐很像她吧,而且夫人也不会做菜,却很喜欢尝试。不太喜欢老旧的事物,不过时尚品味很好。”狱寺稍微沉默,“小时候没有想那么多,没有想过自己的名字为什么不是意式的起法,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她会用别的名字叫我。”

 

“小时候受到的教育,传统艺术方面的老师都由父亲叫人去请,文化相关的课程则是夫人在管,老姐和我从小就学意日英三种语言,从来也没觉得什么不对……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我跟这里的女主人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纲吉默默地听着,逐渐好像非常明白了,关于为什么那么不擅长和女性相处,明明很有几位在他生命中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可是,以为萍水相逢的,却是无缘陪伴的至亲;以为生身母亲的,却是毫不相干的陌颜;至于还有一个姐姐,或者说,如今只剩一个姐姐,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多做形容的了。

 

所以当年离开这里的时候,除了对于父亲的愤怒,你对那些女性的家人们究竟抱有怎样的心情呢?纲吉突然为此产生了一种近乎心疼的情绪——遭到背叛和失去关联的绝望吗,还是无端而深切的愧疚,因此不得不驱逐自己,想要永久地逃避下去?

 

可是,如果不知情的人看到照片,肯定不会怀疑这是多么幸福美满的一家人,举案齐眉的夫妻与无忧无虑的儿女,哪有什么悲哀的阴影能笼罩于此。

 

尤其是那个天真快乐的男孩子啊。

 

“隼人小时候好可爱,”纲吉突然笑了,再次转过身来,很有点明目张胆地盯着那个长大了的孩子本人,完全不管对方猝不及防被夸一脸的局促表情,“原来真是从小的笑容就那么好看。”

 

“十代目……”狱寺似乎根本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反应才好,年少的时候或许还可以脸红雀跃一下,可是现在习惯于沉稳地为人处事,要说还有什么危急之势不善应付的话,大概也只有面对首领的请求抑或赞美之时了。

 

纲吉却不给对方什么暂缓的余地,有点刻意地扯起一些闲聊的话题,因为一心想把对方带离消沉的情绪。别看他从小就是喜欢吐槽的个性,轮到要由自己来主持缓解气氛,反倒擅长不来,不过,尽管转换心情的事情总是自家雨守那样的性格比较上手,如果对象是岚守的话,可能身为自己,还是总能找到办法改善状况。

 

狱寺很配合地附和着自家首领说的每句废话,直至转身的时候目光扫到了房间另外一个方向的摆设,突然之间停滞住了。

 

“居然搬到了这里……”纲吉听到对方有点自言自语地说道,于是顺着他的视线往那边望去。

 

钢琴。

 

彭格列总部也有一架三角式的钢琴。碧洋琪几年之前买的,说是自己想要,摆在了底楼的一间公共休息室里,然而纲吉见她弹得很少。不过,虽然似乎受到冷落,定期的保养一直都有进行,琴罩时常忘记盖上,然而琴身上并不落灰,每次路过的时候看到,仿佛只是遇上短暂的中场休息,随时都会有人打开琴盖继续演奏。

 

“那是,隼人小时候弹过的钢琴吗?”

 

对方的注意力终于被这句疑问引了回来,银发青年落于远处的茫然目光瞬间收实,转头的一刻恰好迎上自家首领略有忧虑的关切眼神,于此,面色慢慢变得柔和。

 

“……是。”然后如此便承认了,“那个时候,在与妈妈为数不多的相聚的时间里,就用的这架琴,她教我弹过几首曲子,应该这辈子也不会忘掉了。”

 

说出这话的时候,狱寺的态度很平静,提及逝者也直接用了比“母亲”更为亲近的称呼,好像只是非常普通地追溯了一下每个人都可能拥有的童年回忆,背后再也没有什么不能言明的灰暗的东西。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有点突兀地问道:“十代目想听吗?”

 

纲吉惊讶地望着他:“诶,可是你不是……”

 

你不是,再也不弹钢琴了吗。

 

即使对方一直都对自己有求必应,此时此刻,纲吉也不免感到有点受宠若惊。他知道目前怀旧的氛围里容易催生出怎样复杂的情绪,并不希望简单的几句对话就促动朋友去做不情愿的事,于是下意识地一把拉住狱寺的手,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方有点不解地看着他,纲吉犹豫半天,似乎也想不出来什么适合宽慰的词藻来。

 

“就是,不要勉强,”最后只好说道,“不要勉强自己。”

 

狱寺愣了一下,随后表情逐渐松动化开。“完全没有勉强,”于是轻轻回握了一下纲吉的手,微笑着保证道,“是我想弹给您听。”

 

然后直接拉着他的首领走了过去,邀约一般地引请落座。纲吉在那器乐一角前方的扶椅上坐下,看着狱寺向钢琴走去,上前站定以后微微低垂着头,略长的银发稍微遮住了他此时的神色,纲吉觉察不清,只是看到对方将手覆在琴盖上停顿了几秒,随即便打开来坐下。

 

首先弹了几组和弦试音,似乎在重新熟悉和掌握某种久违的感觉——纲吉不知道多少次感叹,这个人真是无论做什么都很厉害的类型啊,即使将音乐方面的才华尘封多年,只要愿意回溯一下,立马就能重拾起来。然后自然而然地演奏下去,白皙修长的手指似乎拥有点石成金的法术,单单触碰在黑白键上,便把冷冰冰的死物敲醒,流淌出的音符汇成一条汩汩的河,如同初春冰释的溪流复苏,可是,又仿佛旧年休眠的惆怅梦境被鼓起勇气摊开了,底片是渐暗的暮色,其间全为淅淅沥沥的雨水充盈,不过无论如何,纲吉想要认认真真地听。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狱寺隼人——十几岁时脾气冲动的热血少年,抑或现如今性情沉郁的彭格列岚守,都不是了,而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更加坦然纯粹的个体,因为对于纲吉而言,竟然能够见到对方如此沉浸于本我之中的状态,这实在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

 

窗外的阳光与啁啾鸟鸣铺就了一个全新而干净的舞台,而弹着钢琴的青年显得那样安静温柔,纲吉注视着狱寺俊美的侧脸,却觉得对方朦胧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脆弱——那不是什么钢琴演奏家的表情,而属于一个被遗弃在了过去的茫然失落的孩子;那首曲子也不是应在台上表演的节目,因为流露出来的感情过于真实,未加丝毫渲染和粉饰。

 

一个最不善敞开心扉的人,在主动用琴声对自己诉说什么。

 

有关于这架钢琴的回忆里,他曾经弄丢过一个重要的人,所以关上了琴盖,以为会是永远的期限。

 

而现在,作为台下唯一的观众,纲吉尚且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资格领受这份独来的邀请,但是,如果海底难平的风暴也需要天空予以包容,那么,那些不能跃上水面的汹涌、那些好不容易显露端倪的悲伤感情,他也一定愿意拥抱消解。

 

关于你遗失过去的乐音,关于你心扉背后的琴曲,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可以聆听啊。纲吉默默地想道,而在这座城堡外面,绝对还有更多关心你的人期望听到。

 

 

“那么同彭格列你谈个附加条件如何?觉得可以的话。”对方家族的首领说道,“虽然算是有点私人的请求,毕竟有关于犬子。”

 

纲吉坐在质地柔软的沙发上,只要稍微环顾所在的会客厅,就会发现房间布置得十分精致,风格意外地有些可爱。因为暖色调的平绒包裹着绝大部分的家具与墙面,漂亮传统的罗马幔修饰窗户上沿,帘布是拉开的状态,阳光不吝惜地翻涌进来,怂恿纤细的尘埃一同蹦蹦跳跳地舞动,认真营造着居家式的温馨感。

 

会谈其实进行得很顺利。狱寺的父亲似乎有点惊讶于纲吉对待工作的果断态度,或许觉得貌相而言,这样一个年轻人应该不是如此的行事作风,当然他是不会知道多年以来彭格列十世被迫经受过的悲惨磨炼,更不要说前段时间还曾毅然“赴死”,相比较下,其他一切都成了琐事,应付起来不可不谓绰绰有余。

 

但是没想即将走到签字一步的时候会听到这样的提议,那边话音落地,纲吉用余光就能瞥见坐在身旁的左右手仿佛一下子僵住了——这个人从开始会谈到现在一直都是一副面无波澜的样子,也只有跟自己说话的时候表情才会变好,好歹也算这座城堡的少主人,难得过来一趟,好像完全只为做个给上司撑场面用的工具人。不过,看着他的反应,纲吉随即想起先前碧洋琪跟自己说过的事,关于父子之间为了家业继承一事互不让步而导致僵局,沉默了一下,然后抬眼直视对面的相谈者:“您是说,有关于我的岚之守护者。”

 

对方似乎微微诧异。“……一定要这么说,也不错。”然而还是让了步,“我知道现在沢田先生是隼人的上级,他非常尊敬你,所以觉得你说的话他应该会听——”

 

“——这跟目前商议的内容有关系吗?”狱寺突然厉声打断,看上去十分不悦,“不要拿你擅自的想法让十代目为难。”

 

“……可以问一下,阁下这么坚持的理由吗?”纲吉停顿了两秒钟,“毕竟您也说了,隼人是我的部下,同时也是我多年的挚友,即使您是他的父亲,我觉得我也有立场向您索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纲吉故意有点生硬地措辞,就是想让对方明白他的立场不会松动,不过效果似乎不很鲜明。

 

“就是因为是父亲啊,这个理由还不充分吗?”却只听到了这样的回应,“隼人是天资很优秀的孩子,从小培养他各个方面的才能,也是希冀他长大以后能为家族出力,不过,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没办法的事——成为彭格列家族的守护者,孤单而又辛苦地活着,无论如何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现实……”

 

狱寺已经恼火得要站起来了,只是没想到自家首领会先他一步。

 

“他在彭格列从来都不是孤单一人。”纲吉突兀地说,些微的怒意似乎把在场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可现在不该是礼仪第一的时候。

 

“……因为隼人对我来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存在啊!”他坦言道。

 

“现在与他朝夕相处的并不是您,所以,关于他担负的那些辛苦,应该说是眼看着他付出的人才更有资格提及。上个十年或许是您很不了解的一段光阴,但是对我们来说却弥足珍贵,因此一直都无比感激他的陪伴,想着有他留在身边真的是这一生的幸运——但是,这样发自真心的话,我却并非是以首领的身份在说。”

 

他只是感到非常不平,并不是真的觉得对方的说辞有可能动摇狱寺的想法,仅仅为了声讨那种不纯粹的理由。纲吉自己一向是个非常注重“理由”的人,不找到足够正确的就不能前行,即使真的涉足这个泥泞的世界,即使已经在绝望的生死线左右徘徊一遍,还是无法心甘情愿地随波逐流。

 

不明白为人父母怎么能把家业看得比家人重要,仿佛只是为了得到助力才把子女召唤回来,明明这么多年以外,孩子过得如何都不了解,就这样也能算关心吗?

 

“而且,正如您所言,其实隼人的资质比我优秀得多,但这是他作为自己独立拥有的特质,和应不应该成为彭格列的守护者或者留在别的家族都没有关系,所以,即使您是他的生身父亲,也请不要说‘因为期望他怎么样’而妄图左右他的人生决定。他不是附加条件,完全可以留在想要留下的任何地方,做他想要做出的任何选择——而碰巧从很早以前开始,我就已经知道他想要的家到底是哪一个了。”

 

他深呼吸一下,然后便继续说了下去。

 

“总而言之,我现在务必告知于您——在他有可能改变心意之前,狱寺隼人一直都会是彭格列的人。”纲吉沉声说道,“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对他放手的!”

 

(4)

 

啊,绝对搞砸了,回去以后要被Reborn杀掉了,要死了,又一次,彻底地,完了。

 

真是状况百出。

 

在处理公务的时候为了私人问题搞出事情好像还真是自己的风格,反正在他看来,有关朋友的原则绝对不能退让,这是十年来始终不变的一点,期间也被老师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不过并不见得就是勒令禁止的态度,所以宁愿觉得没有做错。或许还有更加顾全大局的解决方式吧,然而,很久没有看到自家岚守那么动摇的表情了,非战斗的时刻,是难得需要由他来保护同伴的事态,因此情急之下不得已地冲动了一把。

 

也可能死过一回的人比较飘吧。

 

文件还没有签,站起来转身出门的时候在气头上,因为对方的行为也算明目张胆地挖了墙脚,即使跟他的守护者拥有血亲关联也不能让步。大概狱寺也有点懵,从会客厅里追出来的时候,纲吉已经走出去一段了,正好和相向而来不明状况的夏马尔打了照面,于是彭格列家的Boss非常嚣张地脱口而出:“这笔生意没法谈的,麻烦就对Reborn如实相告好了!”

 

难得在没有进入超死气模式的状态下那么有勇气,代价就是回过劲来的时候悔得肠子发青。

 

当然,只是为了一时胆大包天叫夏马尔给Reborn传话那件事,并不包括别的。

 

“想要出去走走”——当时也是这么直接说了出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狱寺已经陪他走到了城堡外面——估计就是因为有对方护着,整个家族的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完全放行。步行的道路沿着大海铺砌,裹挟着淡淡的咸味的风轻拂发梢,总算安抚得他冷静下来一点,猛地转过头来看了看身边一脸忧心关切的左右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问:在这种为了你跟你父亲吵了一架的情况下,我到底应该跟你说“不用谢”还是“对不起”呢?

 

可能那种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真的有点吓到对方,狱寺抓着他的胳膊盯着他的脸左看右看,试探着叫他的口吻却轻柔得好像在哄孩子一样。纲吉回想着先前发生的一切,丢脸的感觉骤然爆发,故而此时此刻,无比盼望着能够天降一位救星将他的注意力拯救于水火。

 

然后碧洋琪就骑着单车杀了过来。

 

年轻女人一脚刹在面前,取下头盔又朝他们这里扔过来一罐饮品,尽管现在的自己完全接得住,纲吉下意识想做的还是避开,所幸罐子被狱寺一把拦下,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什么嘛,真是浪费。”碧洋琪遗憾地说,“父亲要我带你们两个回去。”

 

既然早就克服了少年时代的心理障碍,如今面对姐姐的目光便也无所畏惧。“十代目现在不想回去。”狱寺直截了当地回绝道。

 

对方叹了口气,慢慢走上前来,一把拍上弟弟的肩膀。“隼人,”她说,“明白的哟,你现在不会一看到姐姐就精神过敏了……”

 

“……不过,由于佣人的失误,你中午吃的前菜里确实混入了我的料理——毒性延后的那种。”顿了顿又道,“还有刚才被你扔掉的那个是解药。”

 

 

纲吉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狱寺这个样子了——脸上的光彩大幅减退,很快面色便苍白得如同半透明的描图纸一样,简直比他银亮的发色还要浅淡,而且从那种微微蜷缩的姿态判断,似乎肚子又抽搐得无比厉害,真是一副久违的可怜状态。

 

碧洋琪蹲下来朝状态虚弱的弟弟拍拍手,似乎想要强行带他回去,于是纲吉赶紧把她挡开一点。“那个,你现在肯定背不动他了好吧,所以还是先由我来照顾?”他把对方拉到一旁轻声商量,“晚一点回去可以?”

 

心性高傲的女郎故作挑剔地看了他一眼。毒蝎子的名号果真名不虚传。纲吉不禁打了个冷战,却在这时突然意识到,其实碧洋琪确是位无比出挑的艳丽美人啊,又是黑手党家族的大小姐,原来也是足以显露出十分桀骜狠戾的一面的,只是他们相识得太早,相处的方式又太过日常,于是自己平日里居然完完全全地忽略掉了这一点。

 

“……不相信我吗?”纲吉见她还没回答,有点尴尬地问道。

 

然而对方终于叹了口气。“怎么会呢。别人也就算了,对他来说,还有谁能比你更加合适吗?”随即展开漂亮的眉眼,舒缓地笑了,然后突然伸出手来,在纲吉脸上轻轻捏了一把。

 

纲吉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这怎么啦?”尽管现在自己都要比她高出一截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我们家很多人见过了你以后,都在议论‘原来传说中的彭格列十世长得这么可爱啊’,所以说,虽然认识你这么久,突然就想捏一下脸蛋罢了——怎么,不行吗?”语气突然善变地严厉起来,仿佛在说“倒是这么讲试试看”,吓得纲吉赶紧摇了摇头。

 

他此刻满心烦恼,感觉身后还有一万个麻烦等待处理,欲哭无泪之余却没有办法逃避,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继续郑重说道:“回去以后,一定会跟令尊好好赔礼。”

 

“或者接受他的赔礼?”碧洋琪扬了扬眉,是以回应纲吉诧异的目光,“父亲认输了,毕竟是他公私不分理亏在先,不过你愿意的话,合作的事情可以再谈一次,所以我只是来通知自家Boss继续工作而已——等你们好了就早点回去,晚餐席上会有别的商务同盟出席,替你考虑,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多谈一笔,所以务必回家来吃。”

 

 

“我打电话让自己人来接吧,或者叫夏马尔来?”纲吉实在不放心地问道,“隼人你这个样子也不能一直不管啊。”

 

他们所在的地方很开阔,道路旁边的围栏伸展至此突然消失,转个方向往下就是一段长长的台阶,可以径直通向衔接蔚蓝海水的沙滩。纲吉陪着中狙的左右手先生在台阶上坐下来,然而等了一阵还是不见好转。

 

“没关系的十代目,”狱寺咬着牙回答,“其实比起以前要好得多,说不定老姐只是唬人而已,所以可能还是心理障碍再发的问题,稍微休息一下就好——而且,您不是还不想回去吗……”

 

想说“明明你的身体状况比较要紧”,然而知道对方根本不会听,某些方面是比学生时代还要执拗了,况且纲吉有点消极地想道,自己也确实不太想回去面对麻烦。

 

于是拍了一下自己的膝盖:“那你躺在我腿上歇一会儿吧。”

 

“这怎么行!!”果然,拒绝的语气倒是一如既往地强硬,“这样太有损您的颜面了,而且这种小痛而已,从来只要歇一会儿就会好的。”

 

“可是你以前来我家的时候,被你姐姐吓倒过多少次,哪次以后不是占了我的床睡一整天呢——狱寺君?”

 

忍不住想要用从前的称呼吐槽一下对方,说完以后两个人之间安静片刻,然后不由地一起笑出声来。

 

“那时候真是对不住您……”

 

要不是自己是比较照顾别人的性格,纲吉可能都想要趁此机会闹一下对方,比如直接把他死要面子的岚守大人强行按躺下来什么的,不过最后还是达成了一个互相妥协的意见。狱寺低声说了一句失礼,便将脑袋倚到首领的肩膀上,不过并没有落下所有重量,显然不想让纲吉承受辛苦,然而这个姿势对他自己而言依旧有些不便,因为如今的狱寺还是要比纲吉高一点,这样稍稍靠着,只能略微放松一点,是享受不到什么实质性的舒适感的。

 

纲吉偏过一点,感觉狱寺柔顺的银发稍微蹭到了自己的脸颊,他安静地观察了对方一小会儿,这个陪伴他一起长大的、时刻都不曾离开过他的男孩子,似乎是除了妈妈以外对自己最温柔的人了吧,明明根本不是擅长体贴的个性,却始终对他那么好。而且他们现在都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如果生活在平凡的社会环境里,也只是初出茅庐没有多久的毛头小子而已吧,却已经经历过多少波涛风浪了呢?狱寺隼人,他到底是怎么从十四岁那个暴躁莽撞的性情沉淀成如今这样稳重克己的样子的,似乎都记不太清楚了。

 

伸出手来放到狱寺额前试探了一下温度——好在是正常的,就是稍微有点外冒冷汗。

 

对方动了一下。“不要紧的,十代目。”他安慰地说,拉过纲吉的手轻轻按了下去,似乎不想让对方动辄关心,“真的是小事,不会发烧。”

 

纲吉“嗯”了一声,不过还是从背后扶住一点他的手臂。“隼人你就好好靠在我身上吧,我不会觉得重的,你这样硬撑着不把重心偏过来,不是更加难受吗?”

 

答应是好好答应了,就是没有什么行动。纲吉又沉默地眺望了一会儿大海,然后有点贸贸然道:“对了,之前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现在正好可以——想正式道个歉来着。”

 

“……十代目?”

 

“就是说那个啊……关于对抗白兰的计划。”纲吉有些庆幸现在对方看不到他心虚的表情,“关于……我的假死。” 

 

可是还得硬着头皮说下去。“不是有意不告诉大家,不过在那种情势之下,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不过,尤其想跟隼人说的是——隐瞒了你,也绝对不是不信任的意思,只是……”

 

“……我知道啊。”却直接被接过了话题,就好像每次官方场合的聚会上,自己聊不下去的时候得到的帮助那样。

 

“是因为,您觉得我绝对不会答应吧。”听起来不甚在意,不过狱寺的口吻非常认真,“可能我真的不会,犹豫的话就会拖您的后腿,反而误事;而且就算答应了,也难以心无旁骛地实施下去,倒不如直接让我当您……真正离开了,也不过是稍微心死一段时间……”

 

纲吉怔怔地听着。“心死”这样的字眼,现在倒能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口了吗?可是,当时背后隐藏的难过又有多深呢,关于内心滋蔓的晦暗与痛苦,对方却是从来不会告诉他的。

 

“确实还是不够稳重,那样的情形下估计也无法忍受多久了,否则您也不会最早就将我替换了吧。”继续这么说着,“至于是否被您信赖的问题,也从来没有多想——就算不是这个我,您不是也把想要传递的讯息留给那个十四岁的少年了吗,相信他能明白您的意图,这种心情也是一样的。”

 

“我以为你肯定会生气……”纲吉轻轻地说,“生气也没关系哦,反正本来就想好的,一定要跟你好好道歉。” 

 

那个时候,当枪口对准他的那一刻,脑子里闪过很多想法,其中还有挺纠结的一个——就这样把重视自己的同伴全盘蒙在鼓里,那么,真死或是假死……到底是哪个结局会更伤人心一点呢?

 

“我不会生气的,不会的啊,您怎么这么想?”狱寺的声音离他很近,所以也显得低沉而又温柔,甚至带了一丝隐晦的无可奈何,“就算自寻烦恼,肯定也是十年前的那个我吧,那遭殃应付的就是十年前的您了,倒是有点抱歉。”

 

然后顿了顿,突然又说了一声“十代目”:“……话说,十几岁的那个时候,您该不是真的有点怕我?”

 

纲吉还兀自沉浸在严肃的心绪里,听到这话不由地愣了一下。“……怎么突然这样说呢?”

 

“因为在被替换之前见了十四岁的您一面,突然就想起来那种被我吓到的表情。”青年叹了口气,“其实,学生时代也是有所察觉的,只不过稍微任性妄为了……风太那小子不是从小就拿这个说事吗——说您是黑手党里最不会拒绝别人的一位,那么被您看作自己人的话,就算不很情愿,做什么还是都会得到接受吧。这么看来好像是有点欺负人,那个时候一直霸占着您,说要保护,其实反而什么都做不好……结果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一直没敢说出口跟您谢罪。”

 

什么形容啊,把自己说得这么不堪。纲吉不禁笑了。“话虽然这样……其实很早以前就没在那么想了。”他想了想,“不过,隼人小时候确实太冲动啦,有点小事就要跟人打架拼命,那也只能拦着你,还算冷静的时候抓手就能拽住,实在拽不住就只能死命抱着腰了……说起来,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高中的时候隔壁班有个暗恋你的女孩子给我下过一封挑战状来着——”

 

“……什么?可……您怎么从来也没告诉过我?!”

 

“反正都是误会,误会而已。”纲吉赶紧解释,“因为那时的你听了肯定要炸,所以我才没敢说……反正就是,午休的时候姑且偷偷跑去会了一面。”

 

“当时还纳闷来着,那个女生看上去也不像是会打架的类型,结果到了那里她就指着我的鼻子,然后自己却哭了起来,边哭边说什么‘别以为你是男生就可以为所欲为’、什么‘跟狱寺君走得近也不许占他便宜’,都没反应过来她就走了,想了好久也没明白怎么回事……”纲吉觉得好笑地摇了摇头,“所以说啊,真的很丢脸了,大概都过于习惯你在,别人不说,都忽略了身边一直都有这么要好的朋友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如果现在一定再要说我害怕你什么,可能只会怕你不喜欢我了吧——”

 

他的话音还没落地,狱寺猛地直起身子,一瞬间不小心接到了彼此的目光,静悄悄地对视片刻,纲吉突然感到脑袋像被哪把开过灵光的小榔头敲了一下,脸上唰地一下子红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诶?我在说什么,不是,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喜欢’是指——”

 

太尴尬了。怎么能被他弄得这么尴尬?

 

结结巴巴的没法把话说尽,连多解释一句都觉得窘迫,身边的青年却突然重新闭上眼睛,而这一次是有点刻意地重重倒回他的肩上,纲吉下意识一个瑟缩,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对方好像故意轻蹭了一下,头发摩挲着他颈部的皮肤,有微微刺痛的痒意。现在狱寺的姿态明显放松舒展了一些,而且因为出来的时候没有穿西装外套,酒红色的衬衫为了透气敞开了两颗纽扣,很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仿佛仍是当年那个不良气质傍身的少年,只是,又难得在他面前流露出一丝慵懒任性的气质——纲吉从另一个方向转头看了一眼,发觉对方将一只手臂撑在了自己身后的地面上。

 

……仿佛一种保护与占有并存的架势。纲吉眨眨眼睛,不明白心脏怎么突然跳得厉害起来,讷讷想道,一般来说,这样的动作不是对女孩子做比较好?

 

因为肯定会超心动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很能理解。

 

“……永远也不会不喜欢您。”突然听到对方这么低声说道,很郑重的语气,却也用了很轻的音量,可是感觉自己再厚着脸皮多问一句,只会听到“什么也没说啊,您听错了吧”这样的回答了。

 

算了。纲吉突然觉得有点慌张,莫名又有点怯懦,还是不问了。

 

毕竟,他也只是区区一个胆小鬼而已。

 

(5)

 

“继承家业?没有这回事啊。”将要回去了,狱寺的口吻中带着些许困惑,“当年下定决心跟随您的时候,就寄过正式的信函回去表示划清界线。关于继承权的问题父亲是早就认输了的,我和老姐都不想要,以后或许会从家族里提拔合适的新人吧,不过那也跟我没有关系了。”

 

纲吉似乎还要一头雾水。“那,说是前段时间令尊有打电话给你,又是什么事呢?”

 

“十代目是怎么知道的?实在有点难以启齿的小事罢了,本来没想拿它打扰您,其实也没什么……”说到这个,好像有点头疼,“因为现在算是和解了,父亲是想劝我以首领儿子的身份跟同盟家族的女性联姻。”

 

“……?!”

 

“我听到提议就说了拒绝,这一点请您务必不要担心。”他立马澄清道,“而且‘联姻’这种也是他们那辈人的说法,说白了就是……介绍相亲对象什么的,老土无聊得不得了,换作任何人都不可能轻易答应吧。”

 

“……那你这段时间——那些电话,就是一直在为这件事情烦恼吗?”

 

……因为老爸紧逼不舍地催婚?

 

“啊,被您看到了吗?”狱寺抱歉地解释,“那些电话倒不是父亲打的,是一些其他家族的女孩子,根本就不认识,然后问了老姐,果不其然就是她把我的号码给漏了出去。”

 

“所以……”纲吉突然感到特别心力交瘁,“所以,这些事情碧洋琪也完全知情的?”

 

虽然完全不想听到证实,对方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狱寺貌似嫌麻烦地“啧”了一声:“明明给我搞来这么多麻烦,她还反过来责怪我对待女性的态度过于冷淡,又退步回流到学生时代的野蛮方式了,完全不讲道理,真是……”

 

真是,坑死人不偿命啊。

 

 

“隼人……”

 

“十代目?”

 

又稍微休息一段时间,看样子身体状况是完全好了,于是狱寺首先站了起来,然后伸手想要扶起纲吉,后者却像个丧气的小孩子一般,虽然一只手已经被对方拉着,另一只手还是固执地抱着膝盖,脑袋低低地垂着,一副完全不想起来应付现实的颓唐模样。

 

“总觉得,”年轻的首领闷闷不乐地说道,“是真的不能回去见你父亲了……”

 

“您是累了吗?”左右手先生蹲下来柔声说道,不过没有放开那只牵住的手,顿了顿又说,“不过,我也有点想回家了。”

 

纲吉慢慢抬起头来,与那双唯独倒映着自己面容的绿眼睛对视了片刻,终于有些腼腆地笑了。

 

“……那么,看来还是得快点完成工作啊,”他没办法地叹了口气,“然后就一起回家吧。”

 

(完)

 

其实是这样一个发展:

 

59爸爸:在线求儿媳妇

碧姐:没有问题,我来曲线救国

(奥义:跨服聊天)

27眼中自己的重点:(1)他是我司要员(2)我绝对不会放弃我的朋友

其他人眼中27的重点:(1)他是我爱的人(2)我绝对不会把他让给别人

59爸爸:儿媳妇get√

反应过来的27:等等,可我是直——

碧姐:胡说什么,明明是你自己主动告的白。

59:十代目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

 

开个玩笑啦,文还是正经写的。


评论(47)

热度(3622)

  1. 共313人收藏了此文字
  2. 新晋居民_6429581皋陶牵过獬豸来 转载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