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陶牵过獬豸来

向来偏私。家教_All27。
你自衡量你天平,翻覆主见,拿放爱欲。我断言三千弱水,无敢一例外,都倾向你。

【仲孟】不是听雨声(短篇,一发完结)

【不知道写了些什么,就是想给我再也无法挽回的励志组写些淡淡的东西,一点点不够甜的甜,一点点无趣的微虐。春雨中平淡无奇的谈话来一发,时间线随便何时都好。想让孟章想得通透些,即便深情,也需给自己无望的结局一个心里准备;想让方方土曾经有情,纵使他最后那般选择。跟着B站进度追的人,今儿个早上刷刺客结局相关是蒙逼的。但我想即便仲堃仪自说“弑君”二字,从之前旁人的剧透看,也不应是他下的毒吧。他说“弑君”,应是他把孟章的死归咎于自己的表现,他心中明知自己有错,也自知愧对于孟章,终究在公孙钤墓前破罐子破摔,“弑君”二字反倒像是他忏悔的表现了。毕竟方方土性格有缺陷,他和孟章注定不可能走到最后。】


正值春日微雨季,天光总是暧昧沉沉,空气里氤氲着一绺若有似无的水渍四处游走。有燕雀在檐下呢喃轻诉,这会儿混着淅沥雨声听,却听出一点娇糯意味。

 

他远远便看见廊檐下那一抹单薄的绿影,安静地倚柱而坐,长发妥帖披散在脑后,微微仰首,不知正见闻什么。他快步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站定行礼,正欲开口,眼前这少年却蓦然转过头来,抬眸看着他道:“仲卿,可有事?”

 

他不想便这般怔住了。因为少年在笑。

 

孟章不是爱笑之人,这并不奇怪,毕竟一个常年忍辱于世族强势之下的人,怎可能笑颜常露,但仲堃仪并不真从未见他笑过。那多是在朝堂上迎面苏瀚之辈时,那浅淡笑容常存讥讽冷意,往往在他王面容上蜻蜓点水般轻掠即过,凌厉迫人,意气风发,威慑犹盛,仲堃仪常觉这确该是一国之君应有的神色。可眼下孟章笑得确实快乐,对,是快乐,仲堃仪倏地发觉了这不同。此刻似有点滴暖融的情蕴悄然随雨丝跃入了孟章弯起的眉眼里,如烛火般将那乌黑明澈的眸子燃得愈发清亮。他嘴角亦上扬,露出一点点洁白的牙,刘海在清风撩拨下曼舞轻扬。仲堃仪从未见过他这般纯真无忧的模样,一时间竟恍惚,见他将宽大的两袖乖巧交叠在膝盖上的姿态,怎看都是个寻常人家不谙世事的小公子才对。

 

仿佛才意识到,他家王上,真真还是个孩子。

 

大概见他驻在原处许久没说话,孟章又敦促他一声“仲卿”,仲堃仪心头突然起了些忍俊不禁的意思,心想偏偏比自己年纪小,却总要这么严肃迎面世间万人万事,不知可累,抑或怕是早已习惯了。腹诽却万不可讲出来,他这回赶紧回了话。本来也无什么大事要禀报,他本想来找孟章为未来形势做些商榷,这会儿却犹豫起来。

 

“其实并无大事,王上何事这般欣悦?”

 

孟章听他一说,仿佛这才察觉到自己在笑,略略羞赧起来,赶紧收敛些神色,随手朝上指了指。“咳,无、也无什么事,便是看看春雨润物,听得燕子檐下轻吟,心情突然好些罢了。”

 

他原想掩饰似的轻咳两声,不料竟真的咳起来,肩膀轻颤着,身形在另一人看来愈发显得憔悴孤独。

 

仲堃仪突然明白过来,孟章这是疲倦了。旁人倦怠时每每躲入房中,卧榻养息,偏孟章总在乏累时往外头跑。仲堃仪方才欲找他说话,上书房、寝宫什么的全去个遍也未见着人,何曾想在阴雨绵绵时他竟跑来这御花园的长廊下孤身赏春。平日里他总是把自己困顿在四四方方一间屋中,无论同世族人争锋相对,还是与志同者共商国是,皆是如此。仲堃仪知道孟章有多努力,因为他自己也是一样性子的人,但他现下想着,或许自己并不知道孟章有多疲惫。

 

孟章身子骨弱,这是他与之相识后过了许久才慢慢察觉到的事实。仲堃仪自知不是个懂得关心人的主,他自小寒窗苦读,心最细的那头挑的全是圣贤大理与鸿鹄之志,身边形形色色人的琐事状况若非与他有关,便当俗世浮云,过眼即忘。但孟章毕竟不同于一般过客,他是国君,是天枢王上,是可予自己万千恩赐与机遇这唯一一人,仲堃仪时常提醒自己这点,而相处愈久,他也愈发发觉孟章与旁人都不一样。仲堃仪仕道走来不易,一路上他见过德高望重者多两鬓斑白,以为人之沉稳总在夕暮时分,而世家权贵年轻公子或常有才华横溢者,心性却每每骄纵非常,他未见孟章前,也总未想过少年君王会有何不凡,但时至今日,世间能隐忍至此而大志犹存、凌厉不减者,他只认他君王一人。

 

仲堃仪曾想,不甘一生匍匐于乱世的人,或许可奉为知己。

 

他最喜欢看孟章与他诉说抱负、谋划大局时神采奕奕的样子,那模样尚可让他也感受到无限希望;他最忧的是孟章体虚卧病,抑或又像现在这样咳喘连连的时候,这每每让他深感不安,似这小小一片年少孤影随时会乘风消散,片刻即逝,犹如老天留与他的这乱世中一个回光返照的良梦。可孟章身体确实不好,听御医说是他更年幼时落下的病根隐患,已植进骨子里除不去了,汤药服得再多也温吞,也就只能在表层做些安抚效用,像每逢阴雨天便易咳喘的毛病,也是治不太好了。

 

也是造化弄人,明明是一副最该娇养的身子,偏得一个最需劳损的命。若是他的王上不是这样一个体虚的孩子,而是像天璇的公孙钤那样的人,又或者孟章身边能多一个像公孙钤那样的人的辅佐,或许他们两人都会省心很多吧……罢了,罢了,“如果”二字皆是虚谈,现下在想什么呢。

 

这般胡想着,中堃仪倒是很自然地走上前去扶住还在咳嗽的孟章,一只手从前面揽住他肩膀,另一只手轻拍他的背,为之缓解胸腔中的积郁。孟章却好像被他吓了一吓,脸上的表情有些愣怔,又似乎有些高兴,那天真的神情更像个小孩儿了。

 

“王上,此处风大,现还下着雨呢,您咳疾常年不愈,多半就是您这般任性所致。”

 

仲堃仪本想逗逗他,说两句他不爱听的激他回宫,可怎奈今日孟章的心情太好了,说着这种叫他扫兴的话也没让他起丝毫不快。仲堃仪没曾想眼前少年竟自然而然地将手攀附在他臂腕上,轻扯着他胳膊要他一道赏雨。

 

“本王才不任性。”任性的孩子如是说道。

 

仲堃仪耐不住他好兴致,只得一道坐下来陪他。“若王上时刻都能这般高兴,那微臣愿为王上分忧的心思也算有回报了。”

 

“仲卿你听,燕子又在叫了!”

 

仲堃仪微微笑了笑,不曾答话,孟章转头看他,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忘了,仲卿不喜燕雀,喜的是鸿鹄,可对?”戏谑的语气中却俨然坠下一丝丝小落寞。

 

仲堃仪却不知他家王上何时变得多愁善感了。“臣喜鸿鹄,可王上才更喜鸿鹄不是?您欲飞往何处,臣跟着您便是。”

 

孟章脸上笑意又浓了些,不过只晕开片刻却又浅淡下去,歪着脑袋轻轻靠在廊柱上,眸眼微阖。仲堃仪不解地看着他,却安静地由他去。

 

“爱卿你总是这般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真叫本王好生艳羡。”莫名其妙却来了这么一句。

 

仲堃仪张了张嘴却终是没出声,要相逢迎的话那可太多,但他知道孟章现下必不想听什么客套。他甚少见其这般模样,略显倦怠,语气里还稍稍流出一丝委屈,这确让仲堃仪心头微微一沉:王上莫不是没心思战下去了?

 

“本王确是孤家寡人,幸得爱卿你在旁现下在这局势中才略得利处。说什么宏图大志,心总是在的,气力么……呵……”

 

孟章眼角余光觉察到仲堃仪在旁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反倒又笑起来。“仲卿为何如此忧虑的样子?本王不过是说说罢了,这天枢终究是本王的天枢,子民也是本王的子民,一日不强国立本,本王怎会有心歇息,倒又做回苏氏那帮权贵的傀儡?”

 

“王上……”

 

孟章又稍微闭了闭眼。“最近时常犯些梦魇,”他继续稀松平常地道来,仿佛在说春日天气和煦云云,“老梦见有人欲加害本王。”

 

仲堃仪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宽慰他好。本是不吉利的言语,虽只是梦境忧扰,也不该讲得如此平淡无奇,倒像认命了一般。他自己从来不是个认命之人,再难也欲想方设法地争出一出路来,他的王上自然也不该认命。

 

“王上定是近日过于劳累了,才休息不好。王上自不必忧心过度,有臣在此。”

 

“我当然知道你在,”孟章不假思索地回道,都未注意到不知不觉自称了“我”,“故而从未怕过,只是……”

 

“本王身居这至高位上,平日里政务繁忙时还无妨,偶得现下这闲余片刻倒有些不安生。刚登基那会儿,倒什么异样感觉也没有,这王位坐得不适意,却也不害怕什么,可如今不同了。

 

“本王脚下是天枢疆土,万千子民的生计皆是本王应担起的责任,可三大门阀世家全立于对岸……”

 

“王上可是害怕了?”

 

“怕么……倒也不是怕,”孟章似真在认真思索着仲堃仪的问话,或只是在扪心自问罢了,“本王从未怕过他们,只是一个人悬崖边迎风立久了,难免有些寒凉。”

 

“仲卿你说,本王会落得怎样一个死法?”

 

仲堃仪大吃一惊,赶紧起身道:“王上风华正茂,可万万不得说这些丧气话呀!”

 

孟章静静得端详了他一会儿,而后似有些无奈地又一把拉他坐下。“瞧你说的,”他垂眼心不在焉地描摹起自己衣袍上精致的绣纹,语气中却沉稳非常,“人生难免一死,本王只是好奇罢了,难得不想谈国事,只有心与你说说深思之事,倒把你吓着了,那便不说了。”

 

沉默半晌,又忍不住再补充一句:“本王想着,仲卿定能比本王活得更自在长久些。”

 

孟章说这话时偏偏扭过头去看另一边的风景,仲堃仪瞧不见他的神色如何。或许一般人总该在这时匆忙道声“王上万岁,微臣惶恐”之类的措辞,可这种废话对孟章又有什么用?孟章这简简单单一句,竟像一颗莲子乍然投进仲堃仪的心湖,声息不够大,也没什么威力,只是于深潭水面上宁静地拨开一圈纹路优美的涟漪,随后便没了响动。他知道,那是孟章对他的祝祷,一瞬间,他内心萌生了些东西,是惶惑,大概还有别的什么,但他细思不了。

 

“王上,风凉雨不歇,微臣陪您一道回去罢。”

 

想去搀扶的身形却自顾自地躲开站起。“不用,本王自己回去便可。”少年笑得清澈,仲堃仪一眼便可望到底他那无心掩匿的真挚,流光奕奕,可却看不懂这真挚为何、为谁。

 

“说来也惭愧,有时总觉着自己太依赖你了,若是哪日爱卿你离了本王身边,本王又该如何自处呢?”

 

仲堃仪眼见一袭绿衣缓缓于长廊之上渐行渐远,那人那话语像被烟雨裹挟了去,踽踽消失在宫阙深处,朦胧中只剩那一点涟漪残存心湖,顷刻间也隐没了痕踪。

 

但仲堃仪想,好歹他记住了那涟漪的模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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